即使是深夜,但這是盛夏,根本不會覺得冷。
燕十三沒有伸手,他搖搖頭:“不用我不冷。”
“我讓你穿上。”
秦桉聲音還是淡淡的,卻含著一股不可忤逆的命令味道,燕十三抬了抬眼,似乎在打量秦桉,琢磨他為什麼看起來不太高興。
“謝謝。”
過了兩秒燕十三還是接過秦桉的好意,但因為右手被自己包成一團所以動作不方便,穿襯衫的姿勢顯得心酸又滑稽,燕十三自己也感覺到窘迫,下巴低得快觸到胸膛,特意不去看秦桉。
寂靜無人的夜晚弄堂裏,隻剩下燕十三略顯急促的呼吸聲和過於淡定冷靜的秦桉。
廢了好些力燕十三終於把比他大了兩個號的襯衫穿上,他右手的手指從那團包子一樣的衣服裏伸出來想扣扣子,此時秦桉的聲音響起:“別動。”
與此同時,襯衫的衣襟被秦桉拉住,秦桉向前一小步,低下頭,雙手收攏襯衫領口,然後往下,從第二顆紐扣開始扣。燕十三大氣不敢喘一個,他隻能看到秦桉低著頭抿成一條線的嘴唇和挺直的鼻梁,看起來自然又正常,可燕十三覺得一點都不正常,他甚至不敢像剛剛那樣拚命低著頭了,怕自己的下巴碰到秦桉的手,隻好抬頭別過臉,緊張地看向其他方向。
除了去世的奶奶,就再沒人幫燕十三扣過扣子了,燕十三很不習慣,又覺得從肚子往上微微發著熱。
“你知道你這樣會坐牢嗎?”
扣到倒數第二顆扣子,秦桉聲音低沉地開口,他眨了眨眼,將最後一顆扣子扣好,抬起頭來,盯著表情還有些驚魂未定的燕十三。
燕十三轉過頭,他動了動嘴角,才回答:“不會。”
“我是未成年,最多進少管所。”
他覺得秦桉在擔心他,不僅擔心,還幫他扣紐扣,此時燕十三心裏有一點高興,所以補充說明,想讓秦桉放心。
秦桉盯著燕十三臉上一閃而過的笑意,覺得挺荒謬的,荒謬之餘夾雜著生氣,畢竟在這之前,他覺得燕十三甚至有點可憐的。秦桉逐漸冷漠地盯著燕十三:“你怎麼不這樣對付我?”
本以為是個慫逼小混混,誰知道真是個不怕死的亡命徒。
燕十三想了兩秒才反應過來秦桉的話是什麼意思,他眨了眨眼回答:“你沒打我。”
“我打了你呢?”秦桉壓著情緒,眼底的黯色漸漸淤積。
燕十三不說話了,他嘴角動了動,眼中有些費解,他不知道秦桉為什麼非要糾結這種問題。
可是秦桉一直盯著他,仿佛必須要他回答這個問題。
“不會紮你,最多和你打一架,你是好學生,將來要上大學的。”
幾秒後,燕十三說。而且燕十三早就覺得打蛐蛐的不是秦桉了,可是他沒辦法,他必須要到錢才能有地方住,所以在沒有別的線索時隻好一直纏著他。
“嗬...”這個答案讓秦桉不由自主地笑出了聲,他諷刺地想,燕十三還知道上大學。
一種無力混雜憤怒的情緒從秦桉心底往上升,他看著一臉淡然的燕十三,重複:“你這樣下去遲早有一天要坐牢、要被槍斃,知道嗎?”
燕十三不眨眼睛了,但他也沒有表達出多少驚訝,他點了下頭很老實地回答:“知道。”
秦桉和燕十三對視著,想從他嘴裏聽到“我以後不這樣了”類似的話,可燕十三並沒有說,看秦桉不說話,他主動地、語氣有些殷勤地說:“你回去吧,不早了,衣服我明天洗幹淨了給你送來。”
秦桉盯著因為自己幫了他而變得很乖的燕十三,半晌才聲音低啞地開口:“扔了吧。”
秦桉眼睜睜地看著燕十三滿臉的熱切像瞬間凝固的冷油,他不是很理解地盯著秦桉。
秦桉說完後毫不留戀地轉過身朝巷子裏走。他挺失望的,失望明明白白地從他的眼睛裏流淌出來,燕十三應該看得很清楚。
但他想,他並沒有資格去規定燕十三不能做什麼,燕十三更沒有義務向自己保證什麼,所以漸漸的,失望之餘多了一份冷靜,其實這件事,從一開始就與他無關。
燕十三站在巷子口,看著秦桉越走越遠,直到秦桉拐進另一條巷子,背影都不見了。清冷的月光灑在弄堂的石板路上,顯得空寂泛涼,仿佛從未出現過人。
燕十三轉過身,歎了口氣靠在布滿青苔的牆上,他有些沮喪,心裏酸酸澀澀的。
自己這樣下去肯定有一天要坐牢這件事,他一直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