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被叫“雲娘”的女子一聽這話,柳眉蹙起道:“七郎,我知道,你放寬了心,我們夫妻二人今日怎麼的也的把這采辦的頭魁奪了,賺些錢給娘治病。娘會好的。”
七郎隻是長歎一聲後點點頭,手中握著的叉子卻是微微顫著,顯是在用力,那隻手都努的發了白。
打麥場上已是聚了近二十個漢子,都在那裏打屁聊天,蹲著的,站著的,捂耳跺腳的,三五成群的聚攏在一起,猜想著今年會有什麼采辦下來,順帶著說些感興趣的葷話。這張家老管家沒來之前,眾人自是心境平和,臉上也不知是凍的還是說到了興奮處,一張臉或多或少的帶了紅。咧著嘴露著黃牙在那兒你一言我一語,唾沫星子飛來往去倒也沒浪費了這大早的功夫。
離那打麥場不遠處立著一個殘破的土廟,早些年份這土廟雖小,卻是香火不曾斷了。後幾年村中眾人卻發現再多燒幾柱香,再多添幾口油,也不曾換得田裏多收幾鬥糧,不曾擋了那突厥狗來打草穀,所以不論老少爺們、大姑娘老奶奶都達成一個共識:這個供著不知道什麼神的小廟那就是一個閑擺設,中看不中用。
一陣風起,那隻剩半扇的廟門嘎吱吱晃蕩起來,吹的廟裏地上的殘葉枯草打著旋兒往廟內飄去。吹了側臥睡覺的人滿頭滿臉。那人偓佺著身子,隻能看到背麵,卻見穿著甚怪,上身裏麵是一件不知什麼料子做的無袖薄杉,外麵一個大大的麻袋,隻是把那麻袋底掏了三個洞,一個腦袋兩隻胳膊從中間穿出,腰間係著一根指頭粗的麻繩。下身裏麵也是一條不知什麼料子做的胡褲,淡藍淡藍的色染的極勻,在裸露的胳膊和膝蓋處都綁著小片兒的麻袋,腳上穿著一雙不可名狀的鞋子。活脫脫一個乞丐樣兒。
待那廟內的殘葉枯草被吹來,他身體一哆嗦,又向裏麵蜷了蜷,一隻手卻有一下沒一下的拍打著那一頭一臉的髒物。
“娘的,大清早就吵吵嚷嚷,覺都不讓人睡!”那人似是不在意這飛來舞去的草葉,隻是嫌棄不遠處打麥場的喧鬧。又是一陣哆嗦,那人似是被踩了尾巴的貓,急急一躍而起,略微睜開眼睛,掃了一眼廟內,三兩步走到一處牆角,解褲尿了起來。
“籲~”他滿足的從口中發了一聲歎,伴隨著那冒著熱氣的尿液一起結束,皺了一夜的眉頭都解了開來。
轉身束衣,先是轉轉僵直的脖子,“嘎嘎” 的聲音從脖子筋骨處傳出,又張開雙臂使勁的伸了個懶腰,正心滿意足間,又是一陣猛烈的寒風吹起,殘破的屋頂上積雪紛紛落下,落了一頭鑽進脖子,冷的他直打哆嗦,趕緊裹了裹麻袋坐在地上。
此時已能看清他的全貌,貼頭短發,星眉劍目,挺鼻厚唇,古銅色的健康皮膚,身高六尺有餘,勻稱高大,隻是配上一張略顯稚嫩的臉,怎麼看怎麼怪異。
他席地而坐,又扒拉了幾把枯草放在屁股下麵,隨手撿起旁邊的木棍挑了挑已滅的火堆,隻有偶爾幾個埋在深處的火星迸出,反倒更多的灰燼被寒風揚起。
“呸,呸~”他吐著嘴裏的灰燼,又向背風處挪了挪屁股,摸著癟下去的肚子,搖頭苦笑。正在想著今日該如何解決肚中饑飽的問題,就聽到廟門外響起了“咯吱、咯吱”的踩雪聲,兩個腳步聲,一輕一重,待聽到這裏,他已經知道誰來了......
注1:鴟吻就是房屋屋脊兩端的一種裝飾物,唐代木構建築的鴟吻一般作鴟鳥嘴或鴟鳥尾狀。
注2:唐一尺大約現在30厘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