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澤陽隻是微微向他點頭:“你好。”
裴西朝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坐下吧……”楚知夏坐起身來,指了指靠近窗子的沙發:“謝謝你還願意來看我。”
向澤陽愣了下,才反應過來她說的話是什麼意思,臉上的笑容微微收攏,沒有坐下來,隻是把水果籃放到一邊,站在床邊靜靜的看著她。
裴西朝懶洋洋的打個哈欠:“我去外麵抽根煙,你們聊。”
門很快被關上,楚知夏用下巴指了指裴西朝坐的椅子:“做那裏吧……”
向澤陽拉過椅子來坐下,看了眼她的手臂,聲音有些壓抑的沙啞:“這次是怎麼回事?”
頓了頓才又補充:“能告訴嗎?”
楚知夏笑笑:“佐思辰的爸爸怕我毀了他兒子,打算提前毀掉我的,隻不過不巧,他的如意算盤沒打響。”
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將那晚驚心動魄的一幕輕描淡寫了過去,向澤陽喉結上下滑動了下,才澀澀開口:“知夏,你是不是過的很痛苦?”
楚知夏斂眉:“痛苦……是啊,我過的很痛苦,人生本來就是在痛苦中勉強尋找快樂的過程,會犯錯,會犯傻,然後做出一輩子都沒辦法彌補的錯事,佐木雅身上的傷口,是不是很猙獰?”
向澤陽窒了窒:“還好,聽醫生說做個皮膚移植手術就可以了,其實你不用很內疚,她身上的傷口,除了一刀比較深之外,其餘的都很淺,好好治療的話,疤痕都不會留下……”
楚知夏自嘲的笑笑:“向澤陽,我到現在都有些不能理解,從媽媽離開我之後到我真的動手那段時間,到底是怎麼想的,直到那口氣徹底的出了,整個人好像才活過來似的,回頭看了看,又覺得當初那個動手想要殺人的人根本不是我……”
“知夏,我理解,你是個怎樣的人我最清楚不過了,要不是他們真把你逼到無路可退的地步,你也不會那麼做的,對不對?”
楚知夏閉了閉眼:“可被逼無奈不能成為我殺人的借口……”
“知夏……”向澤陽歎氣:“已經發生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佐木雅她也決定不再跟你計較了,以後,好好過日子,別再傷害自己了,好不好?”
楚知夏愣了下:“為什麼突然這麼說?依照佐木雅的性格,這件事情她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為什麼……”
向澤陽笑笑,笑容落寞而哀傷:“人是會改變的,況且的確是她做的不對,是不是?下個月,我就帶她去美國定居,可能……再也沒辦法跟你見麵了。”
楚知夏驚詫的看著他:“可是我聽說,你已經打算跟她離婚了不是嗎?……我這話沒有別的意思,隻是……為什麼又突然不跟她離婚了?”
向澤陽斂眉,聲音靜靜的,沒有一絲波瀾:“婚姻不是兒戲,我既然已經跟她結婚了,她現在又……自然不能跟她離婚了。”
楚知夏皺眉,莫名的覺得生氣:“向澤陽,婚姻不是兒戲,所以更應該慎重!沒有感情的婚姻,你以為它會有多牢固?一定要等到彼此撕破臉皮之後才肯覺悟嗎?”
向澤陽目光漸漸明亮起來:“如果我跟她離婚了,你會跟我走嗎?”
“……”楚知夏凝眉:“向澤陽,我們的感情已經過去了,過去之後就不要再想了,我隻是不希望你再為了其他的原因委屈了自己!”
向澤陽苦笑:“我現在都已經習慣了,對我來說,如果枕邊人不是你,那是誰都無所謂了,佐木雅既然喜歡我,那就這樣吧……”
帶著佐木雅離開,遠遠的離開她,是他現在唯一能為她做的了,佐木雅一醒過來看到自己身上的傷口就跟瘋了似的又哭又鬧,這樣下去,總有一天會出事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她遠遠的帶走……
楚知夏歎口氣,有些無力的靠在枕頭上:“也對,這世界上,能有幾個是跟自己喜歡的人結婚,生子,過一輩子的呢?參雜的東西太多太多,無能為力的事情也太多太多,有時候,肯低頭屈服於命運,也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向澤陽怔怔的看著她:“知夏,聽我一句,離開這裏吧,這裏不適合你……”
“我也知道不適合……”楚知夏苦笑:“可是總是不甘心就這麼走了,然後獨自去一個陌生的城市……”
向澤陽沉默半晌,才啞聲開口:“習慣就好了……”
習慣……
習慣呐……
楚知夏仰麵輕輕歎了口氣,習慣真是個可怕的東西啊,現在的她,不是也不知不覺的習慣了嗎?習慣商天驥的保護,習慣跟佐家對抗……
向澤陽離開的時候,隻輕輕的說了句,知夏,我走了……
楚知夏努力的眨眼,將眼中酸澀的淚眨去,愛情不存在了,曾經的感覺卻是依舊深深地刻印在骨髓裏的,一旦在特定的時間特定的環境下,那種感覺變回被激發出來,並不一定是念念不忘,隻不過是為了證明存在過的曾經而已……
證明,懵懂無知的青春,證明那一段曾經毫無雜念,單純認真的愛情曾經存在過……
“向澤陽。”她看著那扇緩緩閉合的門,一直隱忍的淚默默的滾落下來。
向澤陽……
記得在什麼地方看過這樣一句話,每個人的初戀,大都十分純情。跨過了初戀,愛情就生出很多姿態。有人變得風流,見一個愛一個,有人冷漠,再不會拿出真心愛第二個人,不是每個人都適合與你白頭到老,有的人,是拿來成長的,有的人,是拿來一起生活的,有的人,是拿來一輩子懷念的。
而向澤陽,便是那個讓她拿來一輩子懷念的男人……
懷念他曾經給過她的感動,悸動,心動,懷念他一心一意陪她度過的,那端青蔥歲月……
“嘖嘖,梨花一枝春帶雨,哭的這麼漂亮,是打算勾引我動心是不是?”裴西朝打開門慢條斯理的走了進來,話語輕鬆詼諧,看著她的眼神卻是冷的。
楚知夏別過臉去不理會他。
“哭也白搭,聽思辰說他要跟佐木雅一起去美國定居了。”裴西朝又在一邊不陰不陽的加了句。
楚知夏忽然轉過頭來,皺眉看著他:“你出去吧,我想睡覺了。”
裴西朝聳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模樣:“那就睡吧,我就在這裏做護花使者。”
楚知夏冷笑,護花使者?說的這麼冠冕堂皇的,恐怕他這個護花使者心裏正想著怎麼把她這朵花給折斷吧?明明是相看兩相厭,他還偏偏跑過來主動要求陪床,當然,不排除他太無聊過來找她茬打發時間這一說法,但無論怎樣也不會是擔心她再度被綁架。
“西少。”她叫他。
裴西朝隨手從向澤陽提過來的水果籃裏挑了個水果,在手中上下拋了會兒:“幹嘛……”
“你知不知道,佐思辰媽媽的事情?”
裴西朝奇怪的看了她一眼,頓了頓才微微皺眉:“思辰家老爺子跟你提起過?!”
楚知夏抿唇,不肯定也不否定:“我隻是……很好奇……”
裴西朝撇撇嘴,一臉的雅痞樣兒:“不知道,思辰媽媽貌似在思辰很小的時候就沒有了,那時候我們才多大,怎麼可能記得,而且思辰也不許我們提起,久而久之就變成了一個禁忌話題咯!”
楚知夏抿唇:“哦……”
裴西朝忍了會兒沒忍住:“我勸你,就算是不離開,也少管思辰家的事情,別總是在思辰跟天驥中間跳來跳去的,小心兩條船一起翻了,淹死你!”
楚知夏氣急:“你胡說八道什麼?!”
裴西朝挑眉:“要是決定了跟天驥在一起,就想辦法讓思辰死了這條心,要是打算跟思辰在一起,就別再去招惹天驥!很難理解嗎?”
楚知夏猛地直起上半身,冷冷的看著他:“我想有一點我必須要澄清一下,從我認識佐思辰以來,就是他主動招惹我的!我從來沒說過喜歡他,要不是他,我跟向澤陽也不會分開!你現在憑什麼站在佐思辰的立場上為他抱不平?他做對了什麼?還是你覺得,像我們這種人,就活該要被你們折騰,搭上命也要順從了你們的想法?你們要我跳海我就跳,你們要我吃砒霜我就吃砒霜?!憑什麼?你以為你是誰?就算是皇上也沒有權利這麼做吧?!”
裴西朝被她機關槍似的一頓狂吼給弄懵了,手中的蘋果也一個不小心,咕咚滾到地上。
“是,我是跟佐思辰在一起過,不過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之前麻煩你閉嘴!哪一次不是他利用我的家人,利用我在乎的人強迫我的?就算是我曾經踩過他那條船,也是他強迫我踩的,就算把他給踩死了也是活該!跟我有什麼關係?哈……你是不是覺得,你們身為上流社會的人,受一點點的傷害,就足以引得天崩地裂,天地變色?像我們這樣的人,就算被你們給玩死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楚知夏越說越激動,左手猛地翻開被子,裴西朝從呆愣中回過神來,以為她要下床跟他拚命,連忙伸手阻止:“你別動別動,千萬別動……”
楚知夏氣呼呼的瞪著他,她沒有要下床,隻不過是說的太激動,太熱了,才把被子打開的……
“別動別動……”裴西朝小心翼翼的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從來沒遇到過這麼彪悍的主兒,要是他女朋友,他老早就甩臉色走人了,可眼前這位又不是他女朋友,可要是這樣貿貿然甩手丟下她的後果可比甩下他女朋友的後果大的多!
“我隻不過是隨口說兩句,你至於那麼激動嗎??”他有些哀怨的看著她。
楚知夏臉色不善的瞪著他:“去開空調!”
“……什麼?”話題換的太快,他完全沒有反應過來。
“開空調……”楚知夏冷著臉又重複了一遍。
裴西朝這才發現她因為罵的起勁,額頭上都罵出一堆汗來了,連忙屁顛兒屁顛兒的跑去開空調,再回來的時候,人已經跟個寵物似的馴服了。
“小夏夏,要不要吃點水果?”
“不吃!”
“剛剛吃幹麵包沒吃飽吧?還想吃點什麼?壽司?我這裏還買了一份哦,你想不想吃點?”
“不吃!”
“好好好,不吃就不吃,那有沒有別的想吃的,我這就給你去買……”
“沒有!”
“那……睡覺?”
“不睡!”
裴西朝悶悶的閉了嘴,坐在那裏,跟她大眼瞪小眼,瞪了一會兒,楚知夏揉揉酸疼的眼睛,不再理他,兀自躺下睡了過去。
裴西朝:“……”
另一邊……
佐家大宅此刻氣氛陰沉壓抑到了極點,甚至比昨晚那場壓抑又狂暴的暴雨還要讓人受不了,佐家剛剛進門的新夫人頂著一張楚楚可憐的臉蛋,偷偷覷了眼坐在沙發裏,任由自己被陰影籠罩過來的佐思辰,又偷偷瞄了一眼坐在自己身邊的佐振豐,一張俏臉不由得略微發白。
“所以說,你現在是打算把佐氏財團還給我?然後自立門戶?”良久,佐振豐終於沉沉開口,冰冷凜冽的聲音讓周圍的氣溫又低了幾度。
一邊靠在擺放裝飾品桌子上的佐浩辰一張臉也給氣白了:“大哥,你到底在想什麼?真打算為了一個女人跟我們決裂嗎?!”
陰影中一抹火光驟然跳躍了下,而後變成一點猩紅,佐思辰斜斜靠在那裏,臉色籠罩在陰影裏,絲毫看不清楚他此刻的表情。
“我歸還接手佐氏財團之前的所有財務,至於其他的……”他沒有說完,但意思卻已經很明確了。
“你打算重新命名公司?”佐振豐冷怒的瞪著那抹陰影。
“那就是我自己的事情了,不牢你費心!”
“大哥……”佐浩辰氣憤的開口:“爸都這麼大年紀了,怎麼可能再去接管財團?我這些年學的也根本跟商業掛不了勾,你是打算讓佐氏財團自生自滅嗎?!”
“那就是你們自己的事情了,不要來過問我。”佐思辰聲音依舊冷淡的讓人心慌。
“思辰……”佐振豐的新婚妻子……何雨柔終究按耐不住,哀求的看向佐思辰:“我雖然不知道你爸究竟做了什麼惹你不高興,但怎麼說也是骨肉血親,你怎麼可以就這麼拋棄他們呢?”
“這裏沒你說話的份兒,最好給我閉嘴。”佐思辰依舊是那樣的語調,指間煙火明明滅滅了數次,飛落到地上,被一雙晶亮的皮鞋撚滅了。
“我這些年也忍你夠久了,爸,做什麼事情都該有個度,可你似乎對我說過的話一點也沒放在心上,想想你自己做的事情吧,跟曾經的那人做的有什麼兩樣,如果我也用同樣的手段對付回去,恐怕你現在也沒有辦法好好的待在這裏跟我說話了……”
佐振豐抿唇,一張跟他像極了的臉氣的鐵青。
佐浩辰有些受不了:“大哥,你怎麼可以用這種口吻跟爸說話?他到底做了什麼事情,讓你惱火成這個樣子?還是因為那個楚知夏?!她把木雅弄成了那個樣子,就算爸對她做什麼事情都不過分,你憑什麼……”
“浩辰,你閉嘴……”佐思辰聲音冷冷淡淡的:“這裏也沒有你說話的份兒。”
佐浩辰一窒:“大哥你簡直是被那個女人灌了迷魂湯了!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到底在做什……”
“我、說,你、閉、嘴!”佐思辰沉了聲,一字一頓。
佐浩辰張了張嘴,愣是沒有說出一個字來,這樣恐怖的大哥他是第一次見到,不由得在心裏嘀咕,老爺子到底做了什麼事情,讓他……
佐振豐閉了閉眼,頹然開口:“我知道你為什麼這麼生氣,思辰,我沒有想故意引你去那裏的意思……”
那個地方,佐思辰隻去過一次,便是讓人用同樣的辦法綁了害死他媽媽的人,剛剛年滿十八歲的男人,渾身上下卻透著一股讓人望而卻步的邪氣,他隻用了一年,便將佐振豐鬥了整整十年都沒有整死的對手弄到了身敗名裂,家破人亡的地步,妻子不堪黑社會的人騷擾,幾次三番帶著孩子逃走被抓回後服毒自殺,那個人躲躲藏藏了數個月,也想到了自殺的時候,黑鷹便恍如神祗般降臨,告訴他:“跟我去個地方,答應我一個條件,我就幫你還清所有的債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