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回來的赮畢缽羅站在遠處默默看著,他失魂落魄的靠在樹上,無力的閉上了眼。
而此刻在琉璃仙境,站在窗戶口的素還真陷入沉思。
無限、原無鄉、白衣劍少以及應無騫四人的傷口基本愈合,但為了避免再度衝突,他在他們喝下的治愈之血中放入了鎮靜的藥物,隻為緩解彼此緊張的關係,也為蘇青爭取更多離開的時間。
希望那姑娘能安然退隱,不再被世俗情感所牽累。
談無欲推開門,急匆匆的走了進來,“精靈那邊有動向了。”
“怎麼說?”
“按照你之前懷疑的,他們不可能輕而易舉放下仇恨。果不其然,情緒激烈者竟將矛頭對準一人。”
“狩宇之主?”
“不錯,暘神因為放棄人魔滅絕大計,被眾叛親離且身負重傷。我派人幾番調查,才尋到雪爵的蹤跡,就在這附近不遠處的樹林中。”
素還真眉頭深鎖,那人會出現於此絕非巧合,說不定是有重要之事要告知於他。
“走,去看看。”
兩人很快化光來到樹林,剛落地,就聞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夾雜著漫天飛雪般的冰冷,從前方傳來。
“雪爵!”素還真一個瞬身走過去扶住了他,“你怎會重傷至此?!”
雪爵苦澀的搖頭,原本一身白淨的他,此刻遍布血色,再無往日聖潔可言。
“究竟發生了何事?”談無欲也皺眉問。
“想必你們應該也有所調查,精靈突然性情大變,集體背叛暘神。而老大因為一時不慎,體內被打入灼世烈眼,痛苦難忍不說,功力也被徹底封印了。”
“可知是何原因?”精靈即便心中有怨,也不可能如此反常,做出這等大事。
“不甚清楚,但我懷疑他們的體內被人種下惡念的種子...”雪爵吐出一口血,臉色又白了三分,“可惜,我的身體狀態無法繼續調查下去,隻能厚著臉皮將希望寄托在清香白蓮的身上。”
“你放心,劣者一定會將此事調查清楚,想盡一切辦法解除精靈身上的危機。”
“那我先在此謝過了。”
雪爵虛弱的應著,正打算轉身離開,卻被素還真拉住了手。
“你身體有傷,稍等片刻,劣者這就回去取來治愈之藥。”
“不必!”雪爵立刻拒絕,眼底閃過一絲慌亂。他知道素還真所說的是何種治愈藥物,但他卻無法接受。
“我的傷不要緊,不需要這麼麻煩。”
素還真遲疑了一下問,“你是擔心蘇青會有所顧慮?”
“她好不容易擺脫精靈的陰影,我不希望她因此再回憶起來。”
素還真目光微沉,向四周環顧了一下道,“暘神...是否也在附近不遠處?”
雪爵身體略僵,已經用沉默解釋一切了。
素還真歎氣,從袖中取出兩粒丹藥遞給了對麵之人。
“這是...?”
“是我研製的藥丹,效果自然無法跟治愈之血相提並論,但可在一定程度上緩解傷勢。”
“多謝。”
“另外還有一件事,劣者未曾告知。”
雪爵吞下丹藥,不解的等待著。
“蘇青已不在琉璃仙境內,不出意外的話她應該已經退隱。”
雪爵心口莫名抽搐了一下,說不清是失落還是其他感受,但總歸聽到她的消息,內心仍有一絲小小的欣慰。
“隻要她平安便好。”
在雪爵離開後,談無欲忍不住問,“為何你不將夜兒的血,交給他們?”
“小友的血雖有治愈之效,但混有魔族氣息。暘神一旦品嚐,便能發覺。即便因為蘇青的緣故,他放下了人魔滅絕大計,但也不代表會接受魔族恩惠。”
“可是這麼一來,暘神的傷...”灼世烈眼的威力,也許比他們想象中的還要嚴重。
等待這個千年魔神的,很有可能是滅頂之災。
停留在樹枝上的飛鳥,一瞬不瞬的盯著下方,隨後撲騰著翅膀飛走了。
而此刻在琉璃仙境附近的一處石窟內,一人端坐著閉眼調理內息,眉宇間冷汗蹙起,強忍的痛楚快要從體內徹底爆發。
“老大,”雪爵趕了回來,捂著傷口道,“我已與素還真取得聯係,精靈心性大變,應會引起他們的重視並做好防範,不至於出現更多傷亡。”
“辛苦你了。”
雪爵張了張唇,掙紮了一下才開口,“老大,你不想去看她一眼嗎?”
暘神身體細微的顫了一下,他微睜雙眼,垂下的睫毛覆蓋了所有壓抑的情緒。
“她既不願相見,我又何必多此一舉。”
“你還真是自欺欺人,”雪爵毫不留情的揭穿,沒人比他更了解自己的老大。
如今性命垂危,隻想見心愛之人最後一麵。卻又擔心會給她留下難以抹滅的傷害,隻選擇遠遠的看著。
不是自欺欺人,那又是什麼?
“你知不知道,蘇青已經退隱了,她根本就不在琉璃仙境內。”
暘神的氣息一下子紊亂,他拋開所有顧忌,忍著劇烈的傷痛一把拽住雪爵的手!
“不可能!這不可能!”
“是素還真親自告知,他沒有欺騙的理由。”
暘神依舊難以接受,他無力的鬆開,灼世烈眼賦予的疼痛也變得毫無知覺了。
他頹廢的靠坐在石壁上,感受著生命的流逝微微喘息著,他露出疲憊而又自嘲的笑。若是從一開始他就沒有遇到她,又或者他從最初就善待她,結果會不會變得不一樣?
蘇青...
他隻想就近呼吸著她的空氣,沒想到...她已遠離塵世,追之不及了。
大片鮮血溢出,在灼世烈眼的催化下蒸發殆盡。暘神雙掌扣於地麵,比起這地獄業火般焚燒的痛苦,他更加難以承受那個人的離開。
她在哪兒?!他還想再見她一麵!
“老大...”雪爵緊張的走到他身邊,焦急萬分,“你不可過於激動,否則隻會使傷勢更加惡化!”
他拿出素還真給他的藥物遞了過去,卻被暘神輕鬆的揮開了。
“老大,你...”
暘神不做解釋的閉上了眼,任由全身靈力散開,生死對他來說已經無關緊要。反而放下心神,他才可以在混沌中尋到那個人的影子。
【蘇青,回來,回到我的身邊。】這是逆神暘唯一的願望,至死不變。
而在一處靈秀之地,四周山峰高聳,瀑布直流而下與湖泊相連,猶勝人間仙境。
隱匿於瀑布後方的,卻是別有洞天。
“沒想到這裏什麼都有。”房屋、花海、河流,一應俱全,倒完全具備退隱生活的條件。
蘇青想了想,莫非素還真早就為她做好準備了?
身後一人摟住她的腰,親昵的低頭靠在她的脖子上,“為何要選擇這兒?”
“因為暫時想不到其他的地方。”如今形勢動蕩,她的麻煩決定了目前還不可以回到妖市,否則隻會給那裏的百姓帶來無妄之災。
隻能等消停一段時間,再做打算了。
龍戩沒有說話,蘇青知道他在顧慮什麼,連忙道,“放心吧,這裏除了素還真,也就覺君知道,其他人不會發現的。”
“覺君?”
“嗯,就是方才我們回紅冕邊城見到的那個人,也多虧了他一路護送,我才省去不少麻煩。”
龍戩見她心思單純,雖還存有疑惑,也不忍心繼續追問,隻寵溺的點了點她的鼻子。
“你說什麼,我都應你。”
兩人一同走進屋,門剛合上,龍戩便抱著她抵在了牆角,狂熱的吻窸窸窣窣落下了。
她嬌小的身體微微推了推,迫使他停下熱烈的動作。
龍戩喘著氣盯著懷中之人,而她也被他眼中濃鬱的情思,迷得移不開眼。
“龍戩,我們成親吧,現在...”
“好,但是...”
“別但是,我知道你想給我一個盛大的婚禮,但我不需要,我想要的隻是一個溫馨的家。”
她手一點,桌上便現出兩件紅色禮服和酒杯,這是在過來的路上便已經準備好的。
龍戩怔怔的看著麵前紅色人影,美得出塵、心驚動魄,而這一切全部屬於他一人。他壓抑著沸騰的心,穿好禮服與最心愛的女子完成這人世最美的約束。
喝下交杯酒,今生她便屬於他,而他亦是如此。他迷醉的將她抱到床上,低頭吻了下去...
一夜過後,蘇青吃力的扭動著,龍戩卻是極力的將她貼在自己的胸膛前,不讓她離開半分。
這個男人莫不是還想...
蘇青緊張的睜開眼,有些委屈更是疲勞不堪,“我好累啊,想再睡一會兒。”
“好,那就睡在我的懷裏。”他抱緊她的手依舊沒有鬆開的跡象。
蘇青連忙起身穿好衣服,笑著別開目光。
“天氣這麼好,我們去散散心吧。”
她拉著他走出屋,感受到和煦的陽光,忍不住伸了下腰。真好,好久沒有睡的這麼舒坦了。她將屋外的盆栽全都擺放整齊,如同對待心愛物品一般細心打理著,看的龍戩都入了神。
“青青,你很喜歡它們?”
“是啊,反正這裏與世隔絕,又沒有電視看,也沒有手機玩。閑著無聊,隻能種種花草啊。”
“電視?手機?那是什麼?”
“曾經對我來說很重要的東西,”蘇青沮喪著,卻被龍戩握住了肩膀。
他深邃的眼裏溫柔繾綣,好笑的詢問著,“隻是物品,莫非比人還重要?”
“...唔,一定程度上來說,是的。”
龍戩一愣,蘇青已經笑著推開他跑到一邊去了。他稍一回神,便意識到自己竟被這丫頭捉弄了一回。心悸的感覺油然而生,令人滿足不已。
龍戩覺得此刻的自己像年輕時那樣衝動而又難以自持,尤其是在得到她以後,更是無法把控自己的情緒。
他目光深情的看向對麵,對她伸出手,“過來,青青,到我的身邊來。”
“好吧,但你不準生氣。”
她挪到他的麵前,主動伸手抱住他的腰。感受到他身體的力量後,蘇青滿足的閉上眼。
“我是騙你的,那些身外之物怎可能比得過夫君呢?”
“那我在你心裏是否最重?”
“是...最重之一。”他們彼此相望,在對方的眼裏看到最純粹的影子。
“龍戩,我不想對你撒謊,但夜兒在我心裏依舊有著無法取代的位置。”
“我明白,”龍戩眼神專注柔情,“我怎會掠奪你對他的愛?隻要剩餘的...屬於我便好。”
他將她抱回屋...
“龍戩,你看這盆栽開花了?”蘇青欣喜的跑下床擺弄著。
“那是因為你養的好。”
“是啊,我可是把它當作自己的孩子一般照料。”
龍戩心底隱隱約約升起一絲期待,很強烈很渴望。他從背後抱住她,聲線迷人又蠱惑。
“會有的,青青。”
“會有什麼?”
“會有你我二人的結晶。”來彌補她心中的遺憾與空缺。
“那...如果有,你希望是男孩還是女孩?”蘇青紅著臉,小聲的問。
龍戩寵溺的抱緊她,竟也忍不住開始構想未來的場景。
“無論男女我都愛,他和你一樣是我生命的全部。”
蘇青蒙塵的心再次感受到光明,她體會著人世間難得的溫暖,終於知道自己的靠岸在何方了。“謝謝你,龍戩,給了我一個家。”
讓她不再顛沛流離,得以安穩過日,這便是最大的幸福。
“對了,”她握住他的手道,“你跟我退隱,妖市那邊有沒有交代清楚啊,不會有問題吧?”
“放心,我已囑托給了霞兒,相信他會處理好。”
“是哥哥還是弟弟?”因為稱呼相同,蘇青也分不清楚。
龍戩好笑的勾了勾她的下巴,“是俠菩提。”
“原來如此,可也不能把所有重擔都壓在他一人身上,會很累的。”
蘇青無意的一句話,卻讓龍戩陷入了沉思,也讓他想起另一個人。
赮畢缽羅,他最重視的徒兒,他怎會看不懂他的心呢?他與他師徒多年,在生命危急一刻更能有心靈感應。如此情分,龍戩不想破壞,所以隻能裝作漠然,用事實逼赮畢缽羅放手。
他知道,那個人就在瀑布外麵,與他們隔著不遠的距離默默守護著。
“龍戩,你在想什麼?”蘇青伸手揮了揮,被龍戩輕而易舉的抓住。
他將她的手遞到唇邊,邊親吻邊回答著,“我在想,如何讓你更開心一點。”
“我覺得你...好不正經。”
“那你喜歡嗎?”他湊到她的耳邊,勾唇問。
回答他的隻有羞澀的點頭,龍戩的吻又再次落了下來。
夕陽西下,一道結界自半空中展開,將這小小的天地完全籠罩其中。
“好厲害,”蘇青歡呼的跳到男人的身旁,拉著他的手道,“這是你我二人創造的結界,雖然範圍很小,但威力應該不同凡響吧?”
“先天高手想要攻破,也得耗上半個時辰。”龍戩實話實說。
他在退隱時便已做好萬全準備,利用曾經在深海中得到的力量,構築一道法陣屏蔽外界的所有物。因為拗不過好奇的蘇青,隻好拉著她的手一同將結界創造出來,雖然屬於她的力量可能連十分之一都不到。
不過隻要他的小姑娘開心,其餘都無所謂。
“你不會是騙我的吧,我能創造出這麼厲害的結界?”蘇青用手點了點,空氣中立馬產生一絲波紋,很快便消失不見了。
“既然是你創造的,那自然能被你解開,不妨一試?”他貼著她的耳朵告知她破解的方法。
“不用試...我相信你便罷了。”
“那從現在起,便真的與世隔絕,此天地間唯剩你我二人。”
龍戩寵溺的宣告著,捧住她的臉抵在她的額頭上。
“青青,龍戩能與你成為夫妻,是何其有幸?”
所以,無論發生何事,都不要離開他,生生世世都要與他在一起。
屋內傳來一聲碎裂的響動,驚醒了甜蜜而不自知的兩個人。
“什麼聲音,”龍戩拉著蘇青的手推開屋門,便看到一塊破裂的玉石掉在地上。
他將其撿起來,隻觸碰了一下,便知出自哪裏。
“這是...暘神的東西,因為不知道怎麼處置,我便把它放在這兒了。”
龍戩壓下眼中冰封的溫度,待抬頭時,神色已十分自然。
“既然它已毀壞,那便直接扔掉吧。”
“為什麼會壞呢?”蘇青不明白,也隻是下意識的問出口。
龍戩卻像是受到刺激一樣猛的將她抱在懷中,“告訴我,你不會在意他人的東西,對不對?”
“龍戩,你別誤會,我隻是想不通罷了。至於這塊玉石,說來話長,總之是暘神用來給我防身之用,我也允諾他不會輕易丟棄,所...所以才...”
“別緊張,我沒有責備你的意思。”龍戩打斷她的話,輕撫她的後背安慰著,“我還不相信你嗎?隻是他人的恩惠讓你難以承受,而你總是顧慮的太多。”
“那這玉石...”
龍戩知道她心中沒有他意,隻是存有疑惑,若還計較這些,隻會喪失她的心。
他壓下可怕的占有欲解釋著,“玉石裏麵的靈力已不見,自然維持不了原有的形態。”
“這是為什麼?”
“因為...”龍戩看著她的眼睛,激烈的情緒快要溢出胸腔了。
他究竟該不該說?
他不想將他人的情況告知於她,但又極度的想要窺探到她的反應。兩相矛盾,煎熬至極。
最終他閉了閉眼道,“靈力消失,足以說明此人很虛弱,又或者是瀕臨險境。”
瀕臨險境?怎會?他可是狩宇之主,這世間又有誰是他的對手?
如今精靈與人類已達成和平,素還真等正道同盟不可能再痛下殺手,那還有什麼原因?
蘇青想到了一種可能,一種她不願承認卻十分靠近的事實。
暘神為她放棄人魔滅絕大計,會不會遭到眾多精靈的指責,亦或是...背叛。
背叛?!是因為這樣,他才會遭到重創?
“你想到了什麼?”頭頂上的龍戩,沉悶的問著。
“我...在想暘神會不會是因為...”
“你不會去救他,”龍戩捧著蘇青的臉,彎下腰與她平視著。他眼中溫度驟寒,竭力克製著暴風雨的到來。
“你是我的妻子,你隻會待在我的身邊,哪裏都不會去。”
“我知道,可是...”
可是暘神很有可能是因為她,才會被眾叛親離。若真是如此,她將會背負一生的愧疚。
龍戩眼中的慍怒褪去了,他變得震驚而痛苦,近乎失智。他扣住她的下巴,在她欲開口時堵住她的嘴。
“嗚—”蘇青意欲推開,換來的隻是更為可怕的掠奪。這是龍戩第一次,在她不情願的情況下索吻。
以往,從未發生過。
許久,他才離開她的唇。白色發絲遮擋了他眼中晦暗的情緒,卻使得他的氣息變得更加生冷了。
“為何你要猶豫,你當真要離開我嗎?”
“不會,我不會那麼做。”蘇青知道這個男人有多愛她,自己的一舉一動都牽扯著他的心。
她方才無意的行為,明顯已經將他刺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