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年來,我從未有過如此接近死亡的感覺。
眼前白光乍現,雙目仿若瞬間失明。嘴唇幹裂,忍受著太陽的炙烤。
我正在經曆前所未有的呼吸壓迫,心髒衰竭,胸腔內的靈力不斷膨脹與收縮,化作鬆散的靈氣在我破碎不堪的身體內亂竄。
曾經滋養我身體的神界靈氣,此刻正在一點點的消失殆盡,成為永恒的光點。
我能感受到骨頭的碰撞,血液的凝固,肌膚的碎裂。
我曾經不可一世高傲的身軀終將倒下,在眾神的吟唱中獻出我尤為珍貴而又不值一提的生命,化作點點星輝,成為點綴星空的夢囈,成為封印黑暗的鎖鏈,成為迎接明天的晨曦。
這是靈魂的審判,是罪惡的祈禱,是光明的救贖。
可那撕裂黑暗的背後,又隱含著怎樣的苦痛愁情,那個墮入地獄的黑暗領袖,他高傲冷漠的眼眸中為何總是存在那本不屬於他的悲憫和令人無比向往去探知未知秘密的目光?
我不懂,我為此癡狂,我的心緒會變得無比雜亂,我曾經執著於光明與黑暗的正義紛爭,也不過是這個病態世界與我開的玩笑罷了。
神的愛憐被遺棄,審判宣言也無法做出最後的抉擇,唯有獻出我最為誠懇的心,才有挽回這一切的餘地。
人們說,一個人在死之前,他的眼前會重現他這一生最為珍貴的回憶。
而此刻瀕臨死亡的我似是站在那古老國度的殿堂內,跟隨我敬愛的玄默師姐,緩緩邁向通往縹緲之境的神聖法陣,看著回眸中的族人逐漸消失在耀眼的白色光芒之中,我的心裏隻有成為星神最小的弟子的驕傲與自豪,那是一種天選神眷者的無上光芒與榮耀,是走向彼岸成神的金色光環。
從我成為晨曦殿下的那一刻起,我從前無比平凡的人生便不再具有任何意義。
我的使命是跟隨星神大人學習世間最為純淨無暇的靈術,跟隨我的師哥師姐們在這彼岸之源進行修為上的曆練,跟隨我本心信念的指引去抵禦無盡的黑暗深淵。
我的信念,便是誓死追隨我那未曾謀麵的師尊——星神。
她是這個生病的世界最後的拯救者,是光明與希望的化身,我願意成為她的弟子,用我最為真誠的心靈去換取她的青睞,她是我心中的那道光,是萬千星辰裏最明亮的存在。
但即使我佇立在鏡華宮的門前,爬上蒼穹頂俯視,徘徊在墨音穀的蒼林綠樹中,抑或徜徉在星月灣,遊覽虛無海,還是最終站在那彼岸樓台上仰望無盡星空,我也無法見到我無比尊敬的星神大人。
她始終是一種信仰,烙印在心頭發燙。
然而,我燃燒的熱血裏始終少了一撮火苗,它讓我的眼裏沒有光,讓我的心裏沒有那份執念。
這不是我最珍貴的回憶。
當畫麵的軌道終止,我再也感受不到我熾熱的靈魂,我到底是為了什麼甘願奉獻我的生命?
是忠誠的信仰,是大陸的安危,還是我內心本真的存在?
那份焦灼人心的執念,即使沒有經曆過萬水千山的考驗,即使不能承受住神罰的磨難,即使滿目瘡痍受人鄙棄,也絕不醜陋。
我冰冷的身體在那道刺眼的白光中持續下墜,我渙散的意識告訴我,這不夠完整的人生正在被迫改變它原有的模樣,我的記憶裏正逐漸被抹去那最重要的部分。
是觸動心弦的愛與希望。
當一雙溫暖的手觸碰到我幾乎化為碎片的身軀時,早已衰竭的心髒仿佛重燃火種般跳躍了一下。耳邊是模糊的呼喚聲,眼前是模糊的黑色身影,隻有我的心髒處在源源不斷地湧入暖流。
他的手仿佛在劇烈的發抖,像是不知道該碰我身體的哪一個部位。
我多想,給他一個擁抱。
哪怕隻能握住他的手。
隻是模糊的聽到一陣聲嘶力竭的呼喊,我便再也感覺不到大地的懷抱,而是化為金色的碎屑隨風飄散。
對不起,絕影,我摯愛的男孩,請原諒我無情的道別,請忘記我違心的謊言。
再也見不到了。
再也記不得了。
“你還記得我嗎?那個陪你在山坡上仰望星空的男孩,那個與你共同安撫狂躁幻獸的少年?”
“你會忘記我嗎?如果讓我失去你,這世間的一切將沒有任何意義,我願意等你,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