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近新年,因母親前些日子病倒,沈長歡隨父親沈丘去臨鎮的陳柳街置辦過年用的香燭年貨。
沈丘雖已年近半百,骨子裏卻依然小孩習性,隻聽說陳柳街有一家怪的不得了的古玩店,便嚷了幾日要來,不過才走了一會,沈長歡已將各類吃食玩具抱了一懷,旁人隻道做父親的溺愛孩子,孩子纏著要買,隻有沈長歡心裏明白,這些東西怕是一件也輪不到他,統統要交給母親,是逗她開心,讓她早日好起來用的。
沈長歡自詡生性淡然,平日極少表露情緒,十八歲的年紀,確總是一副大人風度,最不願他人說自己好玩好鬧,而此刻被人指指點點,饒是沈長歡性格再淡,也有些掛不住臉。
這頭沈長歡正鬱悶著,那邊的沈丘卻興致更濃,捋著山羊胡笑嗬嗬的古玩店裏走。沈長歡對那個沒興趣,便抱著雜什,靠在門口的石頭像上閉眼溫習昨日先生給講的經。
正溫習到“巧言令色,鮮矣仁”這一句,不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叫喊,沈長歡朝那頭望去,恰恰望見一位少年。
那少年約莫也是十五六歲的樣子,蓬頭垢麵,衣衫襤褸,全身上下與乞丐無差,雖讓淩亂的發絲遮了小半張臉,卻依然清晰可辨其秀色,尤其是那雙眼,瞳孔略淺,眼尾上揚,似乎有暗光流動般惹人注目。仔細觀去,分明隱隱還含著某些危險的氣息。沈長歡心下一動,正想上前瞧瞧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不料,一個漢子突然嚷嚷著衝了過來,一把揪住少年的頭發,猛地向後一拉,等他重心不正,向後跌去,那漢子手中的棍子便劈頭蓋臉的朝他身上砸。
看熱鬧的漸漸多了,將二人圍了起來,那男人卻當沒看見,隻是一味地打,一味地罵。
沈長歡走近幾步,卻發現人聚的太多無法進入,隻好挑了一名麵善的圍觀百姓問道:“為何如此大庭廣眾之下毆打一個孩子?”
那人“嘖嘖”一聲,道:“那凶漢乃其父,名陳華東,小孩叫陳遲,從小沒了娘,他爹又賭錢又嗜酒,輸了錢也打他,喝多了也打他,日日夜夜打個沒完,要我說,好好的小孩早晚要被他打出毛病來。”
沈長歡聽了不禁有些氣憤,又問:“既如此,其已枉為人父,那他為何不報官?”
“無用,家事如何管?”
“那又為何不逃?”
“前年逃了,亦沒用。給抓回來拿鐵鏈拴著,往後又打的更狠了,這次聽說是要把他賣到樓裏換錢,他不願,這不,掙斷了鐵鏈跑出來的,你去看看,腳上都是血,真是慘啊。”
沈長歡皺著眉頭撥了撥人群,透過縫隙剛好看到被打得趴在地上的陳遲,雙腳果然血跡斑斑,似乎他體力已十分不支,隻有那雙眼睛仍舊有光影流動。沈長歡心中已然不忍,便將手上的東西能塞的塞,能掛的掛,騰出雙手,使勁擠了進去。才剛露出個頭,便忍不住厲聲道:“住手!”陳華東一愣,回頭看見是個毛頭小子,便輕蔑的笑出了聲:“怎的?管教我家孩子你也要管?再說了,自己幾斤幾兩掂量清楚了?毛都沒長齊學誰逞英雄吶?”
“人之本心,何分年齡?”沈長歡正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