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讓黎琛列舉季紹庭的好,很多,溫柔、善良、體貼,他可以拿一大堆形容詞往季紹庭身上堆砌,富裕得全成為藻飾。
但問黎琛到底愛季紹庭什麼,可否選一種季紹庭對他而言,最具致命吸引力的特質,有否最心動瞬間……諸如此類的問題,全都是無解。
因為季紹庭存在的本身,對黎琛而言就是一種恩賜。
他跟季紹庭是被拆做兩半的整體,所以第一眼他見他,命中注定的愛情就降臨。
黎琛曾經為了跟季紹庭相遇的隨機性而感到害怕:初夏夜晚,開車駛過路燈旁。他不止一次地設想過,如果、萬一,他當時換一條路,就不可能遇見季紹庭。
而無情的歲月並不理會這場錯過,兀自往而不返,直至抵達生命盡頭。等他彌留榻上,回顧一生,就會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為什麼他分明擁有一切,卻又一無所有。
黎琛曾經為這假設性的後果而驚慌不已,才想緊緊地抓住季紹庭,像抓著一隻鳥,生怕一撒手他就會飛走。
太怕了,怕出了病,甚至想即便是死,季紹庭都得死在他的掌心裏。
所以他這樣粗暴地撕拉剪扯季紹庭的衣物,每一道傷口都是同歸於盡的絕望。
可現在他緊緊地抱著季紹庭,腦海裏竟然浮現了三個字:沒關係。
即便那時他遇不到季紹庭也沒關係,因為他們是天生的一對,無論散落在哪個角落,都能循著命定的紅線找到對方。
不是在那一個初夏夜晚,也會是在某個秋日午後、或是仲春清晨,無論如何,他們總會重逢。黎琛充滿了信心。
季紹庭的這一顆眉尾痣。
黎琛將指腹輕輕貼上這粒赭紅色的眉尾痣,很惹人注目,他第一眼見它就留意。
因為這是獨屬於他黎琛的溫馨提示,叫他認出原來這粒痣的主人是他的命中注定、是他的另一半靈魂。
“你不要哭,”黎琛的指腹順著那眉尾痣下撫,到季紹庭濕潤的眼角,柔聲哄道,“不要哭。”
季紹庭隻哭得更厲害。
小孩子的生命多脆弱,捧在手心也會化。從小到大,季紹庭在病房裏見證過無數次死亡,天生的共情能力又使他無法就此麻木,即便時日推移,這些創口還是經久不愈、長痛不息。
他經手過上百個個案,盡自己所能為每個孩子鋪展光明未來,見到成果他當然是滿足的,可沒有一次的滿足感能強烈過麵對黎琛的這一次。
強烈到用滿足兩個字都太淺薄,季紹庭整顆心都被填得脹鼓鼓。
這感覺該如何形容,這樣不可測度、洶湧、灼燙、充滿光焰而無限接近天堂,無處傾瀉。
黎琛還在笨拙地擦拭著季紹庭的眼淚,而季紹庭看著他,像全世界隻有他一個人一樣看著他,然後季紹庭握住了黎琛的手腕,止住了他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