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填不滿(1 / 2)

“好了。”他釘好最後一顆釘子,起身看向童心晚。

童心晚一直捂著被敲疼的手指,安靜地坐在一邊。

自打她來到他身邊,她這是第二次表現得這麼安靜。第一次是她生日,她一個人抱著一大碗炒飯坐在露台上吃,一大勺一大勺地往嘴裏塞,好像有幾個月沒吃過飯一樣。他當時就很震動,小小的身子裏,藏了一頭什麼樣的小獸,可以幫她吞下那麼多的食物。

但他很快就弄明白了她的舉動,她要填滿的不是她的胃,是她無依無靠的心髒,是她被擠壓得快無處可安放的勇氣,是她對現實的畏懼,是她奔波一天下來毫無收獲的沮喪……

他和童心晚的父親,那是死對頭,原因複雜。童心晚的父親可以用無恥兩個字來形容,但他在童心晚麵前,絕對是好父親。除了他出事之前讓人大跌眼鏡的,要把童心晚送去換錢的舉動。他毫不懷疑,若童父未死,童心晚現在已不知道送去誰家了。依著他對童心晚百般的寵愛,童心晚會為他犧牲一切的。

“我看看。”他朝童心晚伸出了手。

童心晚遲疑了一會兒,把沾滿了泥和機油的手指遞給他。

腫了,像個小蘿卜。

這半年來,她總是受傷。她的父親教她做一個小公主,沒教她怎麼在社會上生存。可能他是打定主意要維護她一輩子的,可惜了,人性深處自私還是讓她父親選了一個最不光明的辦法,拿她去換生存。

他一向對童父的作風都是嗤之以鼻的,不願意結交。幾年前在北方工廠,莫遠煒病了,他代替莫遠煒去了趟北方工廠,想弄清楚火災的原因。畢竟他才是所有產業的實際控製人,這責任他責無旁貸。

當晚,他和童父在一個女工家裏撞見了,二人對火災中的疑點起了爭執,童父氣急敗壞,居然舀了一瓢潲水對他當頭澆下。這次之事過後,他再沒搭理過童父。那次事故因為各種原因,各種勢力博弈,被硬生生按下了。

現實就是這麼殘忍。

“過來洗洗。”他拉起她,牽著她往水池台邊走。

擰開水龍頭,拿清水和香皂給她洗手。

她的白裙子又弄髒了,黑一片,青一片的。雪色的手臂上也髒了,還被木架子硌出了好些青紅的痕跡。

這回不用她表演自我掐傷,自有木頭架子幫她。

她垂著眸子,小聲說道:“莫越琛,我們別來往了,我不會再煩你了。”

莫越琛抓著毛巾給她擦臉,捂到臉上,左右上下抹過了,再給她擦脖子,擦得她的腦袋左右搖晃。

“我和你說話呢!”童心晚躲了兩下,抬頭看他。

你看,他總是這樣的完美,就算衣服上沾了灰塵,那也像王袍上落了光斑,是加分項。不像她,動不動就狼狽到像個從泥淖裏打過滾的小狗兒,隻會伸著舌頭喘氣。

她突然就想,爸爸這麼多年對她毫無顧忌地放養,到底是想讓她養尊處優,還是要讓她一無是處,到了關鍵的時候,隻能聽他的安排,嫁入高門,換來門楣榮耀?

不,爸爸不是那樣的人。一定是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一定是急得糊塗了……她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飛快地抽回了手。

“一輩人隻管一輩人的事,過去的就讓它過去。現在去換衣服,睡一覺。”莫越琛洗了手,轉頭看她。

童心晚腳尖互相蹭了蹭,小聲說:“好,我記住了。你回去吧,謝謝你幫我修車,謝謝你這段時間容忍我,謝謝你沒揭穿我的醜事……”

“你有什麼醜事?”莫越琛擰擰眉,掐住了她的下巴。

童心晚眯了眯眼睛,輕聲說:“總之,我以後不會纏著你了,也不想高攀。我要是一輩子真的隻能像這樣活,我絕不再去你麵前。我要是能靠自己活出名堂,我再去追求你……如果我能快一點,你還沒結婚的話……我還會去找你的。”

“你是灰太狼?別鑽牛角尖,好好睡覺去。”莫越琛沉聲道。

“你回去唄……我會睡的。”童心晚抹了一把眼睛,輕聲說:“我身上髒死了,要先洗一洗,洗完就睡。”

莫越琛轉頭看向院子一角新搭的小棚,裏麵安放的是那隻浴桶。

像這種四合院,整個鄴城隻有這一片還留存著。鋼筋鐵骨早就攻占滿了絕大部分的空間,這些時光留下來的青磚黑瓦即被灰塵湮滅。

莫越琛很少涉足這片區域,之前這麼多年還沒有最近一段時間來得多。

就像野獸,都有自己的活動空間,莫越琛才是真正的養尊處優。晚來得子,老人偏愛,甚至怕他去世之後,長子會謀劃次子該得的,立下了那樣不可思議的遺囑。

他從小就知道了如何保護自己,防備別人,這和童心晚完全不一樣。童心晚是誰也不防,對她好的人,她就貼心貼肺貼心貼錢地回報。她喜歡的人,就全心全意地付出。

莫越琛看著眼睛和小臉一起紅腫了的童心晚,心裏頭痛了痛。

他伸出手掌,順著她發燙的小臉輕輕撫摸了幾下,低聲說:“去睡吧,我在這裏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