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一琳頓時宛如被人掐住了咽喉,失語良久,連呼吸都困難了起來。
她僵硬著沒說話,隻聽陸相思輕聲說:“媽媽,爸爸也可以給你好多好多的錢,也可以讓好多好多人對你畢恭畢敬,他還可以給你好多好多的愛。我們為什麼不能回去呢?”
為什麼不能回去呢。
女孩的聲音軟軟糯糯的,問出來的話卻有種直逼人心門的坦率直白。
唐一琳的心瓣無聲蜷縮緊了。
眼前毫無征兆地閃過在英國東海岸的高速公路上,車毀人亡、漫天煙霧、滿地鮮血的一幕。
那時候車裏的人撐著最後一口氣,對她說了四個字——
不要回去。
那四個字如同烙在她腦海裏,如同枷鎖,如同詛咒。
她忽然就懂了江姍跪在耶路撒冷的聖殿裏對神明起誓一生不育兒女的心情。
誰都知道,這個世界上不存在真正的神。
所謂誓言,不過是自己拿來囚禁自己的東西。
畫地為牢,應是如此。
縱然腦海裏閃過許多東西,她麵上仍是不動聲色,“很晚了,明天家庭教師還要來給你上德語課,你跟肖恩叔叔先回去吧。”
陸相思垂下頭,眼裏的光芒都黯淡了,“好。”
女孩走遠後,唐一琳耳畔還縈繞著她那句“為什麼不能回去呢”,很久很久。
久到身後不知何時站了個人,她都沒有發覺。
“唐小姐。”
宋井眼神複雜地看著她,不知道眼前的女人是故意無視了他,還是在出神想著什麼。
唐一琳心口一顫,宛如驚弓之鳥回過頭來,愕然的目光與對方撞了個正著。
她很迅速地調整好表情,冷靜下來——或者更確切地說是冷淡下來,“是宋秘書,很久不見了。”
宋井動了動嘴唇,有很多話想說,最後也隻化為一句:“是很久不見您了。”
唐一琳也沉默,他也沉默。
但是兩個人誰都沒有先挪動一步。
好似,都在等著對方說話。
“唐小姐,您最近還好嗎?”
唐一琳撩了下頭發,淡淡應道:“好得很。”
“那就好。”宋井點頭,“您好了,我就能跟陸總交代了。那——相思小姐怎麼樣?”
“我是相思的親媽,我能讓她過得不好?”唐一琳懶懶嗤笑,“你家陸總一天到晚操心的都是什麼?集團是倒閉了還是怎麼,讓你堂堂首席秘書大老遠跑到這裏來查戶口,他不賺錢了?”
宋井聞言,臉上閃過一抹尷尬晦澀,“陸總是讓我來給喬——不,潘西公爵送份賀禮,順便……”
“順便”後麵的話,不用說唐一琳也知道指的是她。
隻是,她在陸錦航那裏,什麼時候變成“順便”了?
而且宋井方才要說的恐怕不是“潘西公爵”,而是“喬伊”。
這麼親昵的稱呼,是陸錦航對她的稱呼嗎?
唐一琳從來不知道死灰一樣的心境還能怎麼被落下的巨石砸得更穿,但她現在卻隱約有了這種感覺。
再看看周圍這富麗堂皇的布景,人人喜形於色,觥籌交錯間說的全是道賀稱頌的話。
這裏是喬伊的地盤,是潘西女公爵的地盤,連陸錦航都專程派人來送禮,她算什麼?
一寸寸收攏了掌心,唐一琳深吸一口氣道:“宋秘書沒什麼事我就先回了。”
宋井點頭讓開一條路,“需要我送您嗎?”
“不必。”
唐一琳走出潘西家大門時,總覺得自己像是逃出去的。
又像是見不得光的孤魂野鬼,除了路過廳堂時大家象征性地給她打了個招呼之外,竟沒人問一句她要去哪,也沒人叮囑她多加件衣服,夜裏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