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唐一琳下意識側了側身,好似在躲避他根本沒伸過來的手,眼神比窗外的月色還淡涼,“我隻是過來說幾句話,說完就走。”
陸錦航比她高出許多,看著她時需要微微垂眸,因而更加重了他原本就漆黑的眼睛裏那抹深沉的色澤。
他的語氣倒是平淡,沒什麼太出乎意料的變化,“你想跟我說的話,一兩句說不完。現在是半夜,站在門口聊天會吵到其他病房的病人。”
女人攏在長袖下的手指緊緊攥了個拳。
她與他對視著,更像是種對峙。
這個男人永遠都知道怎麼說話能戳在她心上令她不得不在意。
陸錦航看到她有些不耐煩的反應便知道,這是她猶豫了的征兆。
他不著痕跡地加了碼,嗓音依舊穩重,字裏行間皆是把一切掌控在手裏的冷靜,“這裏是醫院,門外又都是你爸媽的人,你不用擔心我對你做什麼。”他說到這裏時,嘴角勾起半分嘲弄的弧線,“你該不會連一個病號都害怕?”
以他的傷勢來說,“病號”兩個字,實在是太委婉了。
唐一琳默默回憶著方才肖恩走時告訴她的——
“大小姐,雖然您可能不想問,但我覺得還是告訴您為好。陸總就住在您隔壁,您自己千萬要小心這個人,不要單獨和他見麵。畢竟……聖座和唐先生曾經派了狙擊手去取他的性命,他不可能不懷恨在心。我們都看得出來陸總對您有情意,不過保險起見,您還是小心為上。誰知道這份情意值幾個錢?”
這份情誼值幾個錢。
唐一琳聽到這話時就忍不住輕輕笑出了聲。
陸錦航從頭到尾都知道是江姍和唐季遲派人去傷他,可他有那麼多機會來質問她,卻每次都選擇了沉默。
其實唐一琳也想知道他為什麼不問。
他不問,她就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卡在喉嚨裏,上不去下不來,難受得很。
“宋井,去把我的外套拿來。”男人看到她呼出的空氣在冰冷的樓道裏形成淡淡的霧,皺眉吩咐。
宋井趕緊去了,男人抬手接下,卻發現單手沒法為她披上外套。
唐一琳緩過神來時,抬眼就撞上他自己正費力地想抬起兩隻手臂的動作。
旁邊宋井的眉毛擰成了疙瘩,眼裏流露出濃濃的擔憂,嘴型好像是在說:“陸總,您的傷……”
即使是在這樣光線不算明亮的地方,她也清晰地看到了他一邊肩頭沁出來的血色了。
這人是傷得有多重?
未經思考的,這個念頭就蹦進了她的腦海。
見不到他時,她可以阻止自己主動去想有關這個男人的一點一滴,可他就這麼活生生站在她麵前,那麼大那麼強勢的存在感,避都避不開。
“唐小姐,算我求您了。”宋井邊扶著男人邊苦著臉道,“您就進來說吧!”
唐一琳顰了眉尖,又對上男人古澤般無波無瀾的視線,其中對自己的無能沒有絲毫羞愧和難為情,隻是抿著唇,硬邦邦道:“言言——”
“別這麼叫我。”她下意識打斷他,對身後的保鏢道,“你們兩個,一個跟我進來,另一個去叫護士過來。”
“是,大小姐。”
陸錦航一直注視著她,看到她一腳跨進來時,臉色才稍稍平複了些,低聲道:“去那邊坐。”
“你回病床上躺著吧,我不想等會兒護士來的時候直接把你推進太平間。”唐一琳與他擦肩而過,眼神都沒斜一下,“到時候反倒會有人說我狼心狗肺,恩將仇報,害死自己救命恩人了。”
陸錦航的臉上蒙著淺淺的陰霾,俊朗無儔的五官被那陰霾包裹著,像是陰雲遮蔽了清朗皎潔的月光,線條的一筆一劃都不如當初那麼意氣風發。反倒……像是折戟沉沙,輸得一敗塗地。
不知,是光線所致,還是他的情緒使然。
唐一琳隻是淡淡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視線。
宋井很快沏了杯茶送到她眼前,熟悉的香味讓她闔了下眼簾,下一秒便冷冷清清地開口拒絕:“我已經不喝茶了。”
宋井和陸錦航皆是一怔,後者的反應相較於驚訝,更像是沉凝,“不喝茶了?”
他揣摩著這四個字背後可能存在的含義,隻覺得心髒都絞著難受起來。
“陸錦航,我今天過來隻是想跟你算算賬。”她說著,不留喘息之機,也不給他插話的餘地,“首先我謝謝你救了我,也為我父母對你的所作所為道歉。這件事我並不知情,但不代表我就不用負責。她們既然是為了我才去傷害你,那我也要負連帶責任。”
“負責?”男人寂靜深諱的眼底微微起了個漩渦,“你打算怎麼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