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他的拜帖(2 / 3)

“否則你就要把我從江家趕出去嗎?”女人頭也不抬,單手把玩著桌子上的鋼筆,長長的睫毛在她褐色的瞳孔裏落下陰影,美不勝收,卻似裹著窗外的料峭春寒,讓人顫栗。

這短短幾個月的時間,江姍是親眼目睹了她的成長。

那股不怒自威的氣勢在她身上生根發芽,哪怕是坐在椅子上低頭不看任何人,也能把那攝人心魄的壓力傳遞到每個人心裏。

這才是她的繼承人該有的樣子。

這才是她江家的巾幗不讓須眉的女兒。

她柔和了下臉色,不想再和她硬剛,尚算好脾氣地勸道:“你既然得到了江家的庇護,就要為江家做點什麼,不是嗎?”

女人將鋼筆插回筆筒裏,捏著眉心輕笑了聲,“我記得該做的我都做過了,當時你可不是這麼和我說的。”

這下子輪到江姍下不來台了。

當時,她確實說過——

隻要你以莊忠澤親生女兒的名義取出鎖在瑞士銀行裏的證據,幫助國際警察破了那樁案子,還天下一個太平,那麼我便助你隱姓埋名,改頭換麵,再也不被庸庸世俗和你不想看到的人所擾。

是啊。

她能怎麼樣呢。

她記得那天她在海邊徹底暈了過去,在醫院醒來時,第一幕見到的,卻是雙方對峙。

整個醫院都被陸家的人圍了個水泄不通。

陸錦航像著了魔一樣,要帶她走。

那時她別無他法,如果不接受江姍的條件,大概那個男人會變著法地糾纏她一輩子。

唐一琳是真的厭倦了那種生活,甚至想一想就覺得心口絞痛,從心底滋生出那些咬牙切齒的陰暗的戾氣,讓她幾乎無法直視過去的幾年時光。

她壓抑,像個溺水的人沒辦法正常呼吸,她想,倘若每日和那個男人生活在一起,她會忍不住對自己動手,忍不住,以傷害自己來填補心底的罪惡。

江姍到底還是把她留下了。

在歐洲,誰也無法壓她一頭,隻要她認為值得,且下定決心去做。

——這一次,她就下定決心不肯再讓她跟陸錦航回去。

事態一度緊張到了兩軍對壘,恨不得要直接開火的地步。

那幾天的軍事新聞每天都在解碼這場謎一樣開始的對峙,可是誰都不知道向來中立的梵蒂岡國為什麼忽然之間有了軍隊,也不知道為什麼這軍隊,會和遠在東方的陸家幹了起來。

唐一琳就是少數清楚來龍去脈的人。

換了從前,她可能會妥協,可能會讓江姍不要為了她大動幹戈。

而現在,她卻不想管了。

後來江姍帶來的心理醫生說她病了。

唐一琳就靜靜地聽著點頭,不像那五年在監獄裏那般嬉笑著不當一回事,還把醫生趕得遠遠的。

因為,她也覺得自己病了。

前幾個月她夜夜被噩夢纏繞,白天也沒有精神,囫圇吞著藥片,拿那些五彩斑斕的顆粒當飯吃。

那些鎮定劑一樣的藥,自然也就有鎮定劑一樣的效果——它們控製著她尖銳的情緒,不僅是壞的,連好的也沒了。

她開始漸漸的覺得什麼都很無趣,沒有東西讓她真正的開心、生氣,或是激動,偶爾審視起自己的過去,也心平氣和。

就好像完全站在一個局外人的角度看了一場電影,她知道也記得自己經曆過的那些事情,卻幾乎想不起來曾經所遭受的種種痛苦,具體是怎麼樣的痛苦。

江姍對她的現狀很滿意。

因為她需要的就是這樣一個理智聰慧、時刻能保持冷靜,克製情緒的繼承人。

像她們這樣的人,需要的沒有別的,就是一張讓人看不透的撲克臉罷了。

漸漸的,唐一琳也就不似前幾個月那麼避諱提起那個男人了。

隻是她在和旁人聊起那個人時,時常會感歎:“我到底是哪根筋搭錯了,為什麼會喜歡上他?”

而喜歡,又是種什麼樣的感覺呢。

傭人聽到她這種問題,總是不知該如何回答。

這是她們應該問的問題才對吧?

倘若不是她還真切地記著每一個細節,傭人幾乎覺得經曆這一切的人並不是她。

如何做到這般心平氣和的呢?

江姍敲了敲她的桌麵,給她下了最後通牒,“不管怎麼說,今年的春狩你是躲不過去了。春狩是除了聖誕以外最隆重的日子,不少世家公子也會出席,到時候你也好好物色一個喜歡的,能在這種場合出現的都不會太差,我的女兒,也不需去高攀任何人。”

唐一琳撐著腮幫,淡淡望著窗外隱有綠意的枝丫,也不知是聽見了還是沒聽見,眼波宛如結了冰的湖水,冒著薄薄的寒氣,除此之外,什麼動靜也無。

“你是不是還惦記著他?”江姍皺起眉,仔細審視著她的臉。

女人年輕漂亮的臉蛋上沒有絲毫動容,微微一笑,拆穿得不留餘地,“激將法嗎?”

江姍,“……”

“媽,我不惦記他這件事不需要用我和別人強行開始一段感情來證明。”唐一琳看完一份文件,拔出鋼筆簽下了自己的名字,邊寫邊說,思考的重心甚至不在談話上,好像說出這番話都不必她費腦子去想,“這種做法,不覺得更像是在掩人耳目嗎?”

江姍無數次試探過她。

結果,一次比一次強硬。

真正的遺忘從來都不是刻意把誰的名字從生活中抹去。

而是哪怕在路上碰見他,也就像碰見一樽電線杆一樣,目不斜視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