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動扳機的聲音和他暴怒的語氣比起來,都顯得沒那麼可怕了。
“住手。”
疲倦蒼白的嗓音從身後傳來。
很小,卻入了男人的耳。
怕他沒聽見,唐一琳又重複了一遍:“住手。”
語畢,她人已經站到了二人中間。
男人眼尾一緊,生怕擦槍走火,及時按下槍口,鳳眸裏光芒深諱危險,“言言,你要護他?”
唐一琳對上陸錦航的眼眸,淡若止水,“如果我說是呢。”
細軟溫和的眉目間,是絲毫不退讓的冷。
最後一根理智的神經驟然崩斷,陸錦航有一瞬間後悔自己沒直接動手,還給了她說話的機會。
陰沉沉地盯著她的臉,眼前卻不期然劃過她被墨嵐壓在牆上親吻、而她卻沒反抗的模樣。
陸錦航隻覺得心裏的戾氣壓不住地往外湧,“言言,讓開,我不想傷著你。”
女人盈盈一笑,“言外之意,如果我執意站在這裏,你打算連我一起弄死?”
後方,墨嵐沉聲開口:“言,聽他的,去一邊呆著。我不喜歡我的女人擋在我前麵。”
“我的女人”四個字無疑又在陸錦航僅剩不多的冷靜上補了一刀。
現在的場麵看起來確實很像他們兩情相悅,而陸錦航是那個要棒打鴛鴦的惡霸。
男人望著她,緩慢地開口:“你知道他是什麼人,你知道他犯了法,你知道他做的這些事情,遲早都會被處以極刑。”
這話沒在唐一琳的心上激起半點波瀾,她還是那副不驚不怒的眉眼,“我知道,那又如何?”
“他的是非對錯有刑法來衡量。陸錦航,捫心自問,你這一槍打下去,究竟是為了公道,還是為了你的私情?”
陸錦航扯了下唇角,眼神絞在她身上,“為了什麼重要嗎?言言,護著一個死刑犯,你對得起那些被他抓起來折磨殺害的受難者?”
“他們和我什麼關係,我為什麼要對得起他們?”唐一琳淡淡回望。
說不上緣由,陸錦航在她眼裏看不到任何東西。
沒有喜悲,沒有情緒,隻有冷漠,一望無際的冷漠。
曾經的她,不是這樣的。
她會笑會鬧,生機勃勃,看似不講道理,卻總是善良得讓人心疼。
如今,卻也說得出,“他們和我什麼關係,我為什麼要對得起他們?”這樣的話了。
唐一琳腦子裏想的沒他這麼複雜,隻是幾天前爸爸對她說的那番話——
人老了,唯一的好處就是能失去的東西變少了。你不是膽子小了,你隻是失去了很多東西,所以能失去的東西越來越少,每一件也就隨之變得比從前更加重要。
她才不想再當天字第一號大善人。
倘若她對別人善良,代價是付出身邊人的性命。
那麼,這樣的善良,要來何用。
天真不能拯救任何人,不能。
“你不是說,你和墨嵐也早就沒關係了嗎?”陸錦航把語速放得很慢,字音從深喉裏冒出來,駭人得很,“還是,你們之間,確實有什麼親密於陌生人的關係?”
唐一琳被他陰陽怪氣的質問問得頭疼,“我不想和你吵架,你不是要帶我走嗎?走吧。”
陸錦航卻不願放過這個問題了,抬起她的下巴,將她臉上疲憊懶散的神態收進深邃的黑眸,恨不得碾碎,“你覺得我想和你吵架?言言,我現在很生氣。不管是為了什麼,你最好不要在這個時候護著他。我控製不住自己,我會瘋,懂嗎?”
他用那麼冷靜的語調說著“我會瘋”三個字。
若非唐一琳離他這麼近,幾乎不信那是他說得出的話。
她靜了幾秒,問:“你為什麼非要殺了他不可?”
聽不出什麼異樣,就像單純的好奇,有此一問。
男人瞬間冷下臉,“動我的女人,他該死。”
他的女人……
“喔,是我糊塗了。”唐一琳想起什麼,抬手揉了揉眉心,失笑,“被他抓起來折磨的受難者——你不如直接說莊宴清。”
怪不得他這麼生氣。
她可還記得剛才她僅僅是故意罵了莊宴清幾句,男人就直接一巴掌打回來了。
像陸錦航這種有權有勢的男人,對自己的女人都有種常人難以理解的潔癖和占有欲。
她雖然不知道陸錦航對莊宴清是什麼感情——也許稱不上感情,單純的感恩或者什麼別的都好,她也懶得去管。不過好歹莊大美人名義上也是他的未婚妻,還救了他的命,對陸三公子這種淵渟嶽峙的君子來說,知恩圖報不是理所當然的事麼。
“言言,不要顧左右而言他。”陸錦航麵無表情,“你和他既然沒什麼特殊關係,應該也無所謂他今天是死是活,除非你舍不得你的……青梅竹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