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一琳剜了她一眼,諷笑,“你倒是善解人意。”
“是沒你不分輕重。”莊宴清敬謝不敏地回應。
“莊美人這麼善解人意,不如自己找個南牆撞死,別整天橫在我和我男人中間礙事。”唐一琳笑著吐出這句話,一個字比一個字惡毒尖刻。
陸錦航卻沒放下莊宴清,反而把她抱得更緊,根本不想再理會胡鬧的女人,抬步就往出口方向探去。
恰在此時,喬治耳機裏傳來了一個淡薄的字眼:“殺。”
他抬手摁住耳機,眼裏有厲色一閃而過,十分幹脆地掏出了槍。
還沒對準男人的背影,就見唐一琳一跺腳,好巧不巧地衝上去擋在了他的瞄準範圍裏,拉著陸錦航的手臂不停搖晃撒嬌,“我說我走不了,你是聽不見嗎?你不想要你兒子了嗎?”
喬治擰著眉,放下了槍,以很低微的分貝彙報道:“頭兒,大小姐她……”
“先等等。”屏幕上的男人似乎也看到了這一幕,有所顧忌道,“謹慎行事,別傷著言,我讓顧況去出口的第二個轉彎處堵截了。到時候你隻需要配合他,把言拉到陸錦航身後,不要讓她衝在前麵,以顧況的槍法,他必死無疑。”
“是。”
陸錦航止住腳步,眼瞼低垂,看著拽住自己不鬆手的那五指細白的手指,總覺得它們在挑動自己的神經和耐心。
嗓音裏寒氣四溢,“唐一琳,你懂不懂什麼叫適可而止?”
那手指微微蜷縮了下。
好像是退卻。
下一秒卻又仿佛下定決心,更變本加厲地纏住他,“我不懂,我不懂,我不懂!我就是不喜歡她,我就是不喜歡你抱她,你抱我吧!讓她自己走!她不是說她可以自己走嗎?”
陸錦航壓著怒火,“我再說最後一次,”這語氣已是不多見的警告,“這裏不是你鬧脾氣的地方,如果再耽誤一分鍾,地牢塌下來我們都會被埋在這裏!你以前就算再任性也不至於到是非不分的地步,怎麼懷了個孕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唐一琳被他說得怔住。
密密麻麻的心痛在她心上鋪開。
沒辦法忽視的,一呼一吸皆是痛。
陸錦航說完這話,怒意發洩出去,又看到女人的怔忡和茫然,似是受傷,心裏有些微不可察的懊惱。
可是下一秒,她深呼吸過後,卻朝他綻放了笑臉,輕慢嫵媚,說不出的涼薄,“你這是怪到我肚子裏的孩子頭上了?懷了它就是會讓我變成這個樣子,怎麼,你還想打了它不成?”
“你不可理喻!”
唐一琳的怒意也被激起,渾身顫抖了片刻,猛地伸手——
“啪”的一聲,打在了莊宴清臉上。
莊宴清捂著臉,愕然看向她,“你……”
“都怪你!”唐一琳尖聲道,“老子早就應該讓你死在那些綁匪手裏!早就不該救你!如果不是你,我和錦航當年就不會分開!我和相思也不會母女相隔這麼多年!現在我才應該是他的未婚妻!你還活著幹什麼,你為什麼不去死!”
說著,她又要去打莊宴清的臉。
揚起的手卻頓在了半空。
再也無法打下去。
因為,陸錦航半側身,把女人完完全全護在了懷裏。
她這一掌若是劈下去,勢必打在他傷口崩裂的肩膀上。
陸錦航放下了莊宴清,已是怒不可遏,“唐一琳,都他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鬧!和你講理是講不清了嗎?你說的對,比懂事體貼善解人意這一點,你確實和宴清差遠了!我是愛你沒錯,但你此時此刻的做法太讓人失望了!我從來不知道你竟然還有這一麵!”
他的話如從九霄之上砸下來的驚雷滾滾,震得唐一琳的五髒六腑都快要碎了。
——你說的對,比懂事體貼善解人意這一點,你確實和宴清差遠了。
——你太讓人失望了。
——我從來不知道,你竟然還有這一麵。
你從來都不知道,我竟然還有這一麵。
良久,她輕輕笑出了聲,“陸錦航,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閉了下眼,逼退了那些快要湧出的什麼,再睜開時,眸光瀲灩,清明一片,“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她重複著這句話,哆嗦著放下手,似是疲倦到了極點,“厲東庭,他在門外接你們嗎?你們真的能活著出去嗎?”
男人皺眉,聽到她的語調裏隱約透出的孱弱和疲憊,想問她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想起她方才假裝不舒服的事,又冷下臉,不耐道:“你的無理取鬧才是這裏最麻煩最難應對的。”
一劍穿心。
被傷的人卻笑著。
“言則,還是我耽誤你了?”
男人下頷緊繃,無言地看著她。
他什麼都沒說。
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
一切,都在這藏著滿天飛雪、皚皚無垠的一眼裏。
唐一琳於是撒了手,任陸錦航帶著莊宴清往外走去。
不是她不想攔,是她實在,攔不住了。
陸錦航剛走過一個轉角,她就扶著牆彎下了腰。
喬治想跟上去,看到唐一琳這般忍耐痛苦的樣子,到底還是停了下來。
外麵還有顧況。
陸錦航就算有三頭六臂,也躲不過顧況的槍法。
更何況,他還受了傷、帶了個女人。
方才就連護著懷裏的女人躲避唐一琳的巴掌,都隻能硬靠自己的肩膀和後背來擋刀。連手都伸不出來,他還想怎麼躲狙擊槍的子彈?
於是喬治俯身,在唐一琳耳邊關切地問道:“大小姐,你還好嗎?”
唐一琳的臉色是真的煞白煞白,冷汗不停地落,她的唇開闔間,微微冒出一個字:“疼……”
喬治把槍掛在肩膀上,扶住她,“我先帶您回墨少那邊。”說完,把她的胳膊完全搭在了自己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