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遠菱臉上的笑意沒有褪去分毫,在沒有天光的重重雲層之下顯得陰寒徹骨,“你想試試我敢不敢嗎?”
唐一琳驀地握緊了拳頭,指甲扣進掌心,卻不覺得疼。
赫克托原本也有些忌憚陸遠菱這號人物,此刻矛頭轉向了蘭斯洛特的墓碑,他也顧不得那麼許多,上去就怒喝起來:“你們陸家的家風家訓沒有告訴過你什麼叫死者為大嗎?用過世的人的屍骨來當籌碼,是不是有點太卑鄙了!”
“卑鄙?”陸遠菱閑閑地一勾唇,眼神卻冰冷得很,一掃周圍幾人,“我勸你們這些閑雜人等趕緊離開這裏,不要總想著湊熱鬧,有些熱鬧不是你們有命湊的,懂嗎?”
說完,又轉向唐一琳,眯著眼睛道:“我數到三,你自己走過來,別等我過去。”
眾人大駭,連霍無舟都變了臉色,“老祖宗!”
唐一琳緊咬著牙關,心髒裏有什麼在猛烈的坍塌動搖。
“一!”陸遠菱比出一根手指。
“還愣著幹什麼,快帶人走!”容鳶怒斥赫克托,“快把她帶走!”
陸遠菱卻不著急,耐心地望著對麵一群莫衷一是、不知所措的人,目光仿佛像在看一群可憐的螞蟻。
“二。”她無聲又加了一根手指。
厲東庭麵色愈發沉然,同樣抬起手,雷霆的士兵們在一瞬間紛紛架起了槍,陸遠菱帶來的人也不甘示弱,同樣回敬。
兩軍對壘,蓄勢待發。
“三。”含笑的嗓音飄散在空氣中。
寒風凜凜而過。
女人烏黑的長發和衣角被風吹得飛揚。
唐一琳側頭看了眼墓碑上那張黑白的笑臉,閉上眼,“我跟你走。”
她的臉色沉靜蒼白,像是終於把所有的意氣風發都耗盡了。
陸遠菱嘴角的笑意更深,她知道自己贏了,這一局又是她賭贏了。
“你知道自己為什麼總是受製於人嗎?”她輕聲問,問完,又自己回答,“因為你的弱點太多了,唐一琳,多到我根本不用費什麼心思去對付你,你自己就能死在自己手裏。”
話音落定,寂靜的天地間倏忽起了更大的風。
她的弱點太多了。
唐一琳垂眸,悲涼幾乎溢出心房,滲透到點點滴滴的血液中去。
“那也比你心狠手辣、不擇手段強太多。”她溫溫嫋嫋的開口,聽不出什麼情緒,隻有海麵上一望無際的風平浪靜,“陸遠菱,一個沒有牽掛沒有弱點的人,根本就不配為人。”
她一步步邁向她,邁向一條決然的路。
卻猛地,被人攥住了手腕,整個人停在了青石板鋪就的甬道上,細瘦的身板禁不住強烈的衝擊,狠狠晃了晃。
愕然回頭,對上厲東庭線條緊繃到恨不得快要裂開的俊臉,“你不能過去。”
褐瞳裏泛開一絲迷霧。
她想過會有人攔她,就像身旁同時伸手的還有霍無舟、赫克托和容鳶三人。
沒想到的是,最快拽住她胳膊的人,會是這個山崩於前也無動於衷的冷麵閻羅,厲東庭。
或者說,他今天出現在這裏,就已經很讓她意外了。
“你去了,我沒法和錦航交代。”他這樣道,“老子兄弟的女人,除了他,誰都不能動。”
唐一琳微不可察地睜大了眸子,眼底深處是被撼動而開始抖落飄搖的什麼東西,片刻,眼瞼低垂,抿出一個笑,“我還以為你巴不得我趕緊從他身邊消失。”
“我待不待見你和他要不要你兩碼事。”厲東庭看也不看她,一雙銳利冷鷙的鷹眸緊盯對麵,麵無表情道,“我是他兄弟,不是他爹,他看上什麼女人也不用過問我的意見。何況他對你死心塌地,你也還算有點用處,留在他身邊,聊勝於無。”
厲東庭能說出這番話著實在唐一琳的意料之外。
隻是她不知道的是,兄弟之間,不像女人,嘮嘮叨叨什麼都說。
厲東庭、池慕和陸錦航之所以能做這麼多年兄弟,就是因為他們都心照不宣地遵循著同一個原則——
不幹涉對方的感情和決定。
前幾天若非喝多了,他也不會情急之下氣得在電話裏口不擇言。
對於這件事,厲東庭多少還是有幾分愧疚。
再加上第二天唐一琳的造訪,寥寥數語卻直擊他心底的顧慮。
是以,不必陸錦航開口,他一聽說莊宴清出事,就知道陸遠菱要有動作,直接帶人到了陵園來救她。
唐一琳笑了下,陰陽怪氣地調侃道:“那我真的謝謝厲少的認可了,不然我都不知道自己居然還算‘有點用處’。”
嘴上這麼說,心裏,卻化開一片暖。
“你們說夠了沒有?”陸遠菱陰沉地盯著他們,臉色不善,“唐一琳,我給過你機會,既然你自己不知道珍惜——”
“少廢話!”厲東庭擰眉打斷,一把將女人推到自己副官的手裏,“把人給老子護好了。”
叮囑完,又強硬地迎上陸遠菱冷銳逼人的目光,刀砍斧劈般的棱角裏有無數驚人的戾氣破壁而出,那是身經百戰的沉穩不屈,狷狂桀驁,相較之下,陸遠菱的囂張就顯得太像花拳繡腿的過家家。
“你不敢開槍打人,你以為老子也不敢?”厲東庭從腰間拿出一把槍,瀟灑利落地對準了陸遠菱的腦袋,“這杆槍下麵不知道死過多少人,今天老子就算把你崩了又怎麼樣,你以為你這條命值多少錢?”
雷霆是特種部隊,執行任何任務都有先斬後奏的權利。
陸遠菱的眸色有些震顫,“厲東庭,你是瘋了嗎?”
為了兄弟的女人,要開槍打兄弟的親姐姐,這種事聽起來就像是天方夜譚!
在無人可見的地方,男人握槍的手也緊到了骨節發白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