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了巴掌的女人仿佛被這一掌打碎了靈魂,怔然站在原地,沒有動彈。
風吹起熱浪,從她身邊漫卷而過,大火在她身後,火星幾乎燎上她的背影。
她就這麼呆立了好一會兒,才慢慢轉過頭,看向陸錦航。
褐色的瞳孔裏是被什麼燒出的灰燼,輕輕渺渺的,一吹就能散開,“你,把什麼東西落在上麵了?”
陸錦航一震,似乎沒想到她會問出這句話,原本就顯得暴躁的眉宇蹙緊了些,不耐煩道:“和你沒關係,讓開。”
唐一琳不理會他的警告,直接小跑著越過他,一腳踏上直升機的台階。
男人黑眸間閃過短暫的錯愕,伸手就要去阻止她。
唐一琳早已料到他會如此,目光似有若無地看了眼遠處。
莊宴清離她不近,卻莫名覺得,那女人是在看自己。
她被那沉靜無波的一眼看得整個人都哆嗦了一下。
想也不想就衝上前去,抱住了男人的腰身,“錦航!”
男人身形一滯,唐一琳得以順利上了直升機。
陸錦航沉著眉宇,“宴清,放開。”
他的視線死死攫著直升機上扶著艙門的女人,卻聽到她無比冷靜沉著地開口:“我再問你最後一遍,什麼東西,放在哪?你不說也可以,我們就在這裏僵著,火馬上就要燒過去了,那東西你也別想要了。”
男人俊朗的眉峰皺成千溝萬壑,戾氣破壁而出,又有一口怒氣卡在胸腔,上不去,下不來。
他將力氣蘊在手臂上,重重掙開了莊宴清,厲色道:“我要上去,沒空顧你,回大姐那邊去,別搗亂!”
莊宴清何曾見過這樣的他,急得眼淚都掉出來了,又撲上去死抱著他不放,“不行,你不能上去!上麵火勢那麼大,萬一出了什麼意外……”
她自己光想想都被嚇得臉色慘白,“你讓我怎麼辦,陸家怎麼辦,相思怎麼辦?”
仿佛應了她這句話,人群外麵傳來女孩稚嫩的哭喊:“爸爸!”
陸錦航身體一僵,猛地回頭看去。
就連直升機裏的唐一琳都驚住了,攥著艙門的手扣緊了三分,眼神愈發複雜地盯著那個她其實根本看不太清楚的方向。
陸錦航在那一刻感覺到怒意竄上了頭頂,冷聲喝道:“不準過來!”
他一字一頓,咬著牙問:“誰把相思帶過來的?”
目光掃過之處,所有人都打了個寒顫。
莊宴清卻不怕死地迎上他淩厲的審視和質問,“是我。我怕我和大姐都攔不住你,但是陸錦航你好好看看,站在那邊的孩子是你女兒,你能為了一份文件連她都不管嗎?!”
唐一琳聞聲回過神來,在高處睨著她,又瞥了下男人越來越難看的俊臉。
想笑,卻被煙塵嗆得咳嗽了一聲,淡淡道:“倒還有點智商。”
莊宴清瞪著她,“你給我閉嘴!都是你害的!”
唐一琳抿了下唇。
那穿著公主裙的小女孩被人從外麵放了進來,直直撲向陸錦航,“爸爸!著火了!你在這裏幹什麼!為什麼不離開!”
她一來,男人的注意力果然去了大半。
大掌緊緊捏著她的肩膀,闃黑的眼瞳裏怒火滔天,“陸相思,我讓你別過來,你聽不懂嗎!”
陸相思被他訓斥得愣住,眼裏頓時蓄滿淚水,不知所措地抓著他的袖口,“爸爸……”
唐一琳聽到這哭腔,心髒都不自覺地揪緊。
可她狠下心別過頭,拍了拍駕駛艙的座位,“準備起飛。”
飛行員很遲疑,回頭看她,“這、這怎麼行……”
女人眉眼淡漠,唯獨一雙褐眸,犀利得能插進人心裏,“你再耽誤下去,陸總要的東西被燒成灰,所有損失,你來賠。”
機艙外,女孩還牢牢抓著爸爸的袖子不放手,可直升機的螺旋槳已經由快至慢地轉動了起來。
男人的麵色猛地變得沉峻陰鷙,還沒來得及製止,巨大的氣流便湧來。
陸遠菱見狀瞪大了眼睛,不複平日裏的端莊威嚴,近乎撕心裂肺地大喊道:“相思,小心啊!”
陸錦航亦是大驚,再顧不得其他,飛快地展臂將女孩帶進懷裏。
熱浪襲上他的後背,遽痛不止,仿佛要將他一並焚成灰煙。
他的鳳眸一斂,眼底被前所未有的寒氣侵蝕,回頭望向直升機的影子,怒不可遏,“唐一琳!你瘋了嗎!”
直升機似有意識般,竟在半空中停住了。
與此同時,女人的呼喊從頭頂落下,“陸錦航,東西在哪!”
事已至此,他是再不可能將她從直升機上薅下來了。
用這種方式逼他嗎?
好、好!唐一琳,你又贏了。
陸錦航不著痕跡地深呼吸,沉沉吐出一句:“在辦公桌右側的櫃子裏,你最好有命帶出來,別被燒死在裏麵!”
“知道了。”唐一琳沒再多聽一個字,當機立斷地關上了艙門。
可男人站在地麵上,卻好像聽見隨著艙門關閉的聲音,還有女人安然靜謐的笑聲,零零散散地跌落在他耳畔:“陸錦航,我倒希望我死在裏麵,隻有這樣才能證明我是清白的。隻有這樣你才能明白,你錯怪了我多少。”
他倏然抬頭,心髒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每一寸心頭血都被擠出胸腔,空洞得厲害。
那慌張擴散到四肢百骸,他僵直地立在原地,眸色陰厲地盯著半空中的直升機,“你敢!”
唐一琳,你敢!
短短不到三分鍾裏形勢的劇變讓周圍人都瞠目結舌,反應不過來。
陸遠菱卻急匆匆跑過來,一把將相思摟緊懷裏,驚魂未定道:“小祖宗,你不要命了嗎?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大姑姑怎麼辦,啊?”
陸相思小小的身子也在不停地顫抖,被抱在懷裏時,眼淚“唰”地流下來,哭紅了鼻子,“大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