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她第二天起了個大早,打車去了城郊。
而陸氏集團的辦公樓裏,清晨的例會,所有人都在一種莫可名狀的低氣壓下進行著彙報。
宋井留意到,從不在會上看手機的男人今天居然將手機直接擱在了桌子上。
時不時的,那雋涼的視線還會在上麵掠過一圈,然後顏色沉得更深。
一場會議下來,三個經理兩個副經理誰都沒撈著好,包括副總在內,也被他鋒利的言辭削得骨肉分離。
可偏偏人家說得又句句在理,大家除了如履薄冰地忍著,倒也沒什麼其他法子。
散會時,公司上下便有流言蜚語像病毒一樣傳染開了——
副總失寵了!不僅被“發配邊疆”,工作條件還格外的嚴苛!
麵對眾人的議論紛紛,副總本人反而顯得格外平靜,一身女士西裝,發髻挽得很高,臉上是一如既往的果決與冷豔。
她拿著文件袋踩著高跟鞋,頭也不回地走出會議室,剛走到轉角便被人用力扣住手腕,“容鳶。”
容鳶猛地刹住腳,差點崴了,冷冷瞪過去,手一甩,“幹什麼?”
敢對她動手動腳的,別說全公司了,全世界也就那麼一個人。
男人順勢鬆手,推了推他無框的眼鏡,居高臨下地睨著她,眼神淡漠冷寂,“三天,經費五千,你昨天就是想和我說這個?”
容鳶麵無表情,“你既然知道,還在這裏擋路?我沒時間和你耗,讓開。”
霍無舟鏡片下的雙目色澤深沉,“需要我幫忙?”
容鳶的呼吸窒了片刻。
如若換作以前,這時她大概已經點頭了。
可昨晚的爭吵曆曆在目。
為了那個女人。
“不需要。”她仰頭看著他,唇邊的笑意冷淡而自信,“你別忘了我姓什麼叫什麼!區區一個小項目,就算我自掏腰包賠錢進去,也一定會完成得漂漂亮亮。”
霍無舟臉色寡淡地整了整衣衫上莫須有的褶皺,“是嗎?”
說完便轉身,“你有安排,那就好。”
他說得稀疏平常,走得也毫不留戀,就好像真的隻是過來客套一句,知道她不會答應,也沒想繼續勸她答應。
容鳶卻覺得自己這口氣憋得,五髒六腑沒一處不疼。
幸好,總裁辦裏有個和她同樣不痛快的人。
“她昨晚都做了什麼?”男人坐在書桌後麵,價值不菲的鋼筆握在手中把玩,氣場如海納百川,淡而恢弘。
本該在家的劉姨立在辦公桌前,驚出一身冷汗,“唐小姐嗎?她……吃晚飯,吃甜點,吃水果,吃瓜子,喝了幾杯茶……”
“過得挺滋潤。”男人慢條斯理地開腔評價。
那是相當滋潤啊。宋井默然。
“說什麼了沒有?”他繼續問。
“說、說了……”劉姨道,“說茶太濃,湯有點鹹……”
氣壓在無形間低了許多,宋井隻覺得脖子上那把刀懸得更近了,忍不住縮著脖子提醒道:“蠢,誰問你這些!唐小姐有沒有提到陸總?”
劉姨茫然地想了想,誠實回答:“沒有。”
宋井一口老血卡在喉嚨裏,看了眼男人波瀾不驚的麵色,簡直想把她腦袋撬開,塞點智商進去。
男人手中的鋼筆“嘎吱”一聲,斷了。
可他卻依舊麵不改色,仿佛隻是捏死了手中一隻螞蟻,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茶太濃,湯有點鹹。”男人薄冷的唇梢一扯,笑意未達眼底,“從最好的家政花大價錢請來的人,做出來的東西還能讓人有挑三揀四的餘地?”
宋井秒懂了上司的言外之意,低頭道:“我馬上把人換掉。”
劉姨無端端想起昨晚女人的一番話,嚇得臉都白了,“陸先生,我,我……”
宋井揮手招來保鏢,毫不容情地吩咐道:“帶出去!”
“陸先生、陸先生,您不會是要送我回鄉下種地吧,陸先生……”慘烈的哭嚎一直回蕩在總裁辦外的樓道裏。
陸錦航將斷成兩截的鋼筆扔進垃圾桶,俊臉的輪廓沒有起伏,語氣卻稍稍染了不耐,“既然她想去,那就成全她。”
“陸總英明。”宋井附和完,又道,“聽說唐小姐一早就打車去了城郊,不如我派人叫她回來,就說總部這邊——”
男人的眉頭忽然重重皺起,厲聲截斷他,“她愛去哪就去哪,不用告訴我,我沒時間聽,也不必攔著!”
宋井自知觸了BOSS的黴頭,垂下頭不說話了。
沒時間聽,沒時間聽把一個掃地做飯的阿姨叫到總裁辦,什麼正事都不處理雜七雜八的瑣事倒是問了一大堆。
這還叫沒時間聽?
他退出辦公室外,隔著門都感受到一股冰冷的戾氣盤旋在半空中。
無聲悲歎。
從前還沒有唐小姐的時候,陸總雖然也稱不上平易近人,但隻要分內之事兢兢業業地做好,便出不了太大差錯。
現在,這陰風怒號烏雲蓋頂的時候越來越多。
他一邊驚訝著,如陸總這般沉穩淡然、泰山壓頂亦不眨眼的男人也有如此躁怒的一麵;一邊不禁在心中呼喚,唐小姐,你快點回來吧,這提心吊膽的日子什麼時候才到頭啊……
……
容鳶開完會便叫司機送她去了城郊。
唐一琳比她早了將近一個半小時,彼時辦公樓裏空曠得很,她卻鎮定自若地拿著陸氏的員工證,踏進了電梯。
視線環顧四周,中規中矩的寫字樓,沒什麼新鮮的地方。
牆上還四處掛著莊氏集團幾個大字,和一個連環扣形狀的企業標誌。
原來陸錦航將這棟樓和莊氏整個盤下來,卻真的沒做太大改變,也沒怎麼投入使用。
這實在不像他的風格。
那個男人——骨子裏就是個精明的商人,無利不起早,怎麼會無緣無故地大發善心?
唐一琳想也不想,按下了去頂層的按鍵。
這一層空空蕩蕩的,散發著一種頹然而荒涼的氣息。
想是陸氏的員工沒事也不會到頂層來,所以……這裏大概已經有五年無人踏足。
她一眼就瞧見了莊忠澤曾經的辦公室。
大門緊鎖,還貼了兩張封條,因破產而封。
唐一琳走上去,腳步聲回蕩在耳邊,詭異非常,她隻當作沒聽見。
伸手摸了摸辦公室門口的鐵鎖,有灰,也有鏽,若想進去的話……
她心裏默默估計了下,沒有鑰匙,生拆掉這把鎖,怕是會被人發現。
突然,耳邊傳來了什麼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