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被人敲響。
唐一琳大著舌頭問了句:“誰?”
門外的男人穿著一身藏青色的西裝,聽到這句話時,拳頭握緊了些,俊臉繃著。
對方簡簡單單一個字,卻輕而易舉地將他的心都掏空了。
她打開房門,見到的卻是一張無比熟悉的臉。
唐一琳瞳孔一縮,“顧況?”
五年了。
顧況看著她,心裏也是五味雜陳,“老大。”
不過,他的目光似有若無流連過樓道的拐角處那抹高大挺拔的影子。
最煎熬最複雜的人,是那個迫不及待敲了門,又匆匆忙忙躲起來的人。
他何曾見過這樣的墨嵐。
唐一琳手裏還拿著酒瓶,她揉了揉眉心,“你怎麼來了?進來坐。”
顧況又看了眼樓道拐角,搖頭,“老大,我就不進去了,你跟我們走吧。”
有三分醉意的唐一琳很快捕捉到了他話裏的“我們”,卻裝作沒聽見似的,垂著眸,“去哪啊?”
“回家。”
“家?”唐一琳輕笑,“哪有家。”
唐家,莊家,還是陸家?
“你為什麼還要留在這裏,難道你對陸——”
“噓。”唐一琳半醉半醒間,食指搭上了唇,“不提他。我還有事情沒做完,我走不掉的。”她笑了笑,似笑似哭地重複,“我走不掉的。”
明明是個二十五六歲的女人,她眼裏的內容卻深得沒有底,讓人沒由來地感覺到沉重和悲傷。
“老大,你要做什麼,你告訴我。”顧況拍了拍胸脯,“我顧況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
“不用你上刀山下火海。”唐一琳平靜地打斷他,揮了揮手,“你帶著你主子,哪來的回哪去就行了。別給我添堵,也別給陸氏添堵。”
聽到“陸氏”二字,顧況的眉心明顯一沉,“老大,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偏心?”
“我沒有偏心。”唐一琳道,“隻是我在榕城人生地不熟,有些事情我自己做不到,我需要靠山。”
“非陸錦航不可嗎?”
“那我找誰?”唐一琳反問,聲音拔高了些,剛好夠整個樓道都聽見,“當年莊家出事,他為了保護莊宴清把整個莊氏的死盤接了下來,所有的人證物證、我能想到的東西都在他手上!我不找他難道找你,你去給我偷出來嗎?”
顧況一震,隱約察覺到了什麼,“難道你要重查當年的……”
唐一琳灌了口酒,“我自己做的事我認,莊忠澤的死我脫不了幹係,這五年牢獄之災就當是在罰我枉害一條人命。但是我沒做過的事,我不會認!該由誰來負責,我遲早把他揪出來。”
“你有你自己的主子。”她看也不看顧況,嘴角有薄薄的弧度,“不用一口一個老大的叫我。他想扳倒陸錦航,你讓他提著刀正麵剛,誰贏誰輸我絕不多問一句。總惦記著從我身上下手,也太不男人了。”
顧況聞言臉色一變。
眼見唐一琳要關門,他一伸胳膊擋住了她的動作。
“老大,你這話是認真的嗎?”顧況望著她,神色有些痛苦和受傷,“你別告訴我說你不知道墨嵐是為了誰才想扳倒陸錦航的!我們從小到大二十年的友情,他盡心盡力為你做了多少事,難道都償還不了五年前一個小小的錯誤嗎?”
他表情裏的質問和鋒銳讓唐一琳一陣恍惚。
小小的錯誤?
她淡淡地挽唇,細眉間繞著淺淺的涼薄,“我還真不知道。”
話音落定,她再不猶豫地把門關上。
顧況站在門外,一寸寸收攏手指,剛想再敲門,卻被人攔住了手腕。
“墨嵐!”
“住口!”男人兩道長眉蹙得稍緊,開口沉穩冷峻,“不準在她麵前放肆。”
“你他媽也是個沒心肝的!”顧況一拳重重捶在牆上,也不想想他是為了誰才跟老大翻臉的。
男人的五官深邃而英俊,氣質更是萬裏挑一的卓然,穿著藏青色的西裝站在燈光下,如一副唯美的畫。
不過,此刻的他若是入畫,這幅畫的色調,必然是黯淡神傷的。
“當年是我失德在先,才害得她和陸錦航走到這一步,她記恨我也是應該的。”男人垂著眼簾,斂去眼底的自嘲,“現在她要重查五年前莊家的案子,我們幫她就是了。”
“五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顧況疑惑。
墨嵐揚起弧度倨傲的下顎,站在電梯裏,眸光遠眺窗外,若有所思道:“那就要問問陸錦航手裏的證據了。”
與此同時,屋裏的唐一琳灌下最後一口酒。
烈酒入喉,一路燒到她心裏去,灼得她生疼。
愛也好恨也罷,就算他再怎麼折辱諷刺她,她都得逼自己忍著。
因為陸錦航這條唯一的線索,說什麼也不能放棄。
……
唐一琳第二天早晨一到就看到宗祁坐在電腦前麵苦思冥想,一副要得道升天的樣子。
她走過去拍了他後背一掌,“又發什麼呆呢,大清早的。”
“今天下午還要和陸總開會。”宗祁想想就覺得生無可戀,“昨天布置了一些的任務,可是我一點思路都沒有。”
唐一琳“哦”了一聲,一臉事不關己地路過。
片刻,又倒了回來,挑眉,“幾點開會?開多久?”
“三點半,保守估計到下班,不過陸總對工作是出了名的認真嚴苛,今天怕是又要加班了。”
唐一琳眼珠一轉,道:“給你看個寶貝。”
宗祁麵無表情,“定海神針嗎?”
唐一琳從包裏掏出一本什麼,丟在他麵前,“葵花寶典。”
宗祁翻了兩頁,裏麵密密麻麻全是字母,旁邊還有批注。
不過顯然是從哪本書裏影印來的,整本都是黑白的A4紙,也沒有裝訂成冊。
他起初沒太在意,後來越看越震驚,“這是……”
“這隻是第一冊的一部分。”唐一琳道。昨晚她把第一冊整本都複印了一遍,又挑出了最適合宗祁水平的幾章,“等你把這半本書琢磨透了,David那種小角色自然勾勾手指頭就能吊打。”
宗祁一邊聽著她說話,一邊目不轉睛地盯著那些批注。
他見過這種龍飛鳳舞的字跡。
昨天開會的時候。
陸總簽會議記錄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