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啞得像被滾熱的沙子燙過似的。
隻要他能活下來,所有委屈都能忍受。
除了小逸。
但是小逸沒死,被他派人照顧得很好,還活了下來,病也治好了。
所以他給我的委屈,也不算委屈了。
我輕聲問:“你不介意身體裏的腎是蕭凜捐的?”
“當然介意,覺得惡心,很惡心。”他冷笑,冷笑裏夾雜著苦笑,“一想到我的命,居然是你忍辱負重這麼多年,換來的,就覺得……”
他抬手,握成拳,狠狠捶向旁邊的牆。
指骨捶得紫青。
可他卻絲毫不覺得痛。
他想用身體的痛,來壓製心底的痛,以及那份濃濃的惡心。
被蕭凜算計的惡心感。
他那麼高傲的人,居然要靠仇人的腎苟且偷生,為了苟且偷生,還要讓最心愛的女人去仇人身邊陪伴他四年。
因為這四年的陪伴,讓他對心愛的女人誤會至深……
我把他的手握在手心裏,輕輕地在他受傷的指骨上,吹了吹,說:“不管怎麼樣,你活了下來。答應我,別想太多好嗎?”
“可我怎麼能容忍我的身體裏裝著姓蕭的腎?怎麼能容忍,他讓你受了這麼多苦?”他情緒難以抑製,眸底的複雜情緒呼之欲出。
他又恨,又悔,又自責,還有很深重的負罪感。
這就是我不想告訴秦瑾城的真正原因。
我早就知道,會是這樣。
所以我寧願,寧願他不理解我,甚至恨我。
也不想他承擔如此複雜的情緒,更不想賭這複雜情緒帶來的一係列後遺症。
恰在此時,蕭文彬出聲了,“秦少,你身體裏的腎,其實不是凜少的,是他從黑市高價購買的。”
秦瑾城神色一滯。
我也愣住了。
我一直以為秦瑾城體內的腎是蕭凜的,沒想到卻被他擺了一道。
蕭文彬察覺出我的情緒,衝我勉強地笑了笑,“雲小姐,你也別怪凜少。凜少其實有病,他不是不想捐,是身體原因不能捐。他早就查出自己得了急性髓性白血病,沒幾年活頭了,所以才生出那種念頭。凜少其實也是個可憐的人,他很早的時候就喜歡你,所以即使和你四年婚約,也沒碰你。不管怎麼說,他想方設法,從黑市為秦少找到了一顆腎,救了他一命,就算將功補過吧……”
我忽然不知該說什麼才好了。
心情從未有過的複雜。
蕭文彬又說:“這個秘密,凜少讓我在你死前告訴你,可我現在快要死了。如果不告訴你,以後就沒有機會了。”
他費力地抬起眼皮,看向旁邊的婦人和孩子,對我說:“雲小姐,看在我曾經照顧過你和小逸的份上,能不能在我死後,幫我照應一下他們孤兒寡母。”
他曾以妻兒的幸福向蕭凜發過誓,這兩個秘密,一個在我死後,告訴秦瑾城。
另一個在臨我死前,告訴我。
可現在他全部告訴我們了。
我欠他兩份情,替他照顧妻兒是應該的。
我衝他用力地點頭,“會的,你放心好了,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嫂子和孩子的。”
聽我這樣說,蕭文彬唇角露出欣慰卻又無力的笑。
他長籲一口氣,似是如釋重負,“秘密終於說出來的感覺真好,我累了,就不送客了。”
因為說了太多話,他的麵色越發蒼白了,仿佛風中之燭,隨時熄滅一樣。
我站起來,對他說:“那你先好好休息,明天我再來看你。”
“不用了,等我舉辦喪禮那天,來送我一程就好了。”
話音剛落,身後傳來他妻兒的哽咽聲。
心裏一酸,我的視線變得模糊……
我和秦瑾城並肩走出病房。
他的手握著我的手,握得緊緊的,再也不鬆開,腳步變得從未有過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