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間多鐸一夜不歸,據聞在城中最有名的青樓中尋歡作樂,喝得酩酊大醉倒在自己的馬背上,稀裏糊塗地被駝回了貝勒府。
典宇和高迎風扶著他一路踉蹌走回佳雪閣,剛進院門一個黑影橫在了他們麵前,那人是野塗老頭子。
老頭子一吹胡子罵道:“多鐸,你個混帳東西,竟然還敢回來!”說著一手揪住多鐸衣領。
典宇和高迎風是知道老頭子的脾氣的,當下也不敢阻撓,隻得放開手任由野塗揪著多鐸來到養著金魚的荷池。
野塗用力一推,多鐸整個人嘩啦一聲跌落荷池。
典宇和高迎風大驚,多鐸頓時清醒了不少,渾身濕漉漉狼狽地站起來,睜開醉眼瞪著野塗怒道:“你做什麼?”
“小尼姑的雙腿廢了。”野塗冷冷地說,“有你這樣的外孫,我這外公死了也罷。”
去了林城幾天,竟然出了這樣的大事,老頭子又急又怒,在佳雪閣門口等了近一個時辰,誰知道多鐸是去花天酒地去了。
多鐸登時一個激靈,酒意全消,他盯著野塗,一字一句道:“你騙我。”
“你大可以這樣想,讓你那僅存的良心好過點。”野塗轉身氣呼呼就要走,多鐸連忙跨出荷池追上去拉住他,說:“你是神醫!”
“你錯了,我隻是醫,不是神。你才是神,生殺予奪,毀人尊嚴,對人好的時候捧上天,不喜歡時摔人個粉身碎骨,小子,你真行!”
“你別忘了,是你把小尼姑塞給我的,你要是治不好她,你……”多鐸語氣森寒,手下不自覺地用力。
野塗隻覺得自己的肩上的骨頭都要斷了,連忙推開他氣憤地說道:“老頭我是始作俑者,你一點錯都沒有!放開我,臭小子,我明天就帶靜怡走,你不管她,老頭我照顧她一輩子!”野塗一臉盛怒轉身就走。
多鐸僵立在原地半晌,他還記得推開窗見到一身綠色長裙撐著雨傘站在細雨中向上望的靜怡那期盼的眼神,也記得她閉著眼睛流著淚告訴他除非殺了她否則她還是要逃的狠話……
一年了,說美她不算特別美,在十五貝勒府的美女叢中,她頂多隻能算是一株不起眼的長春花,小小的、淡淡的,也不馨香。
不如姬妾溫柔體貼,也不如丫鬟心細手巧,他怎麼就偏偏習慣了這樣一個遲鈍的、固執的、不解風情的她呢?
從來沒有女人會讓他這樣,有時候被磨得什麼脾氣都沒有,遷就退讓得不像原來的自己,也有時候會莫名其妙就變得暴躁不安,恨不得殺了這女人,卻終歸是舍不得。
恐怕是因為她很像母親吧。
曾經這麼對自己解釋過,可那遲鈍的小尼姑,哪一分像她?她總是很溫柔慈愛地看著他,白天會陪他玩耍,晚上會哄他睡,唯一一次打他,
是在他八歲時犯了一場重病,他不肯吃藥,她含著眼淚拿著柳條一邊打他的小腿一邊罵他:“反正病死也是死,打死也是死,幹脆打死你省得別人還要為你傷神費力!”
那時他不懂,原來這就是愛,又驚又怕地把藥喝了。
他和哥哥們攀比,向父汗爭寵邀媚,多少次她對他欲言又止都被他冷眼以回。
那一聲對不起一直沒有機會說,直到她在他麵前死去,那短短的幾分鍾是他一生都難以擺脫的噩夢。
他孤獨得太久了,極其偶然的有一個人突然闖了進來,為他撥開了一絲陰霾,竹情園那一夜,他發著高熱,可是沒有人知道他心裏是如何前所未有的安穩平和。
他容忍她一次又一次的違逆、對抗,可是他不能容忍她處心積慮的逃離。
而且,他有著不能放她走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