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天邊橘紅色的夕陽，將半個身子偷藏起來。
半遮半掩，透著嫵媚性感，仿佛初夜來臨前的誘惑。
夜的華金村，注定與平日裏不同。
欣鑫的母親叫王小巧。
王小巧肩扛一杆長竹梯，一手拎著兩束折起的燈籠罩，一手抱著一卷藍粉色麻兒電線，吃力地疾步往村頭趕。
“小……巧，啊不，欣鑫媽啊，你……幹啥去啊？”
村長在自家門口等候多時。
他本快步迎上去，但腳上就像是綁著一串鏽透了的鐵秤砣子，邁不出半步。正如他口中呼之欲出那個“巧”字，剛到嘴邊就咽了去。
“掛……燈籠……”，王小巧氣喘籲籲，頭也不的從村長眼前掠過。此刻，王小巧的眼睛裏除了村頭的老槐樹，也容不下半點餘。
村長目送著殘陽下的背影，拉長、變細、模糊不見。
2
四十幾年前，王小巧十歲，從小沒見過幾麵的舅舅給說了門子親事。經媒人介紹，從遠的地方嫁到了華金村。聽母親說，舅舅是見過大麵的人，華金村盛產“金子”，嫁過去一輩子不窮。
不經事的小姑娘，不懂麼愛與不愛的，隻道“嫁漢嫁漢，穿衣吃飯”。王小巧將自己的餘生托寄在了華金村的這個男人身上。
男人膚色黝黑，憨厚老實，對王小巧也不錯。
待的日子久了，王小巧終於明白，舅舅嘴裏說的“金子”，其實就是“黑金”，一種黑色固體可燃有機岩。那個年，城裏人家家戶戶用“黑金”燒水飯、冬天暖。
聽人說“黑金”還能發電。
男人白天下礦井挖“黑金”，晚上帶一天的工錢和二兩玉米燒，一遞到王小巧手裏。
王小巧熱上酒，來在裏屋。把牆角的大甕一點一點轉開，露出一個頭大的地洞，從地洞裏出一個生鏽的鐵盒子。那還是結婚那年，不誰送來的點心盒子。小心翼翼開，生怕有人聽到蓋子起開時的咯吱咯吱聲。
鐵盒裏齊的馬著一遝錢，大票在下，小票在上。王小巧將男人帶來的錢合進去，又重新點一遍。
蓋上蓋子前，總是會將盒底的一枚纏著紅線的溜金戒戴在自己手上，仔細量一番。
戒就是個金鎦子，省去了那些矯揉作的龍鳳圖案，溜鋥亮的，套在那個年妙齡少女纖細白皙的手上，卻是相得益彰。
這戒是男人的“婚後彩禮”，是結婚後不久，男人地到鎮上金匠家給的。那個年，臨時工不同於正工，男人的工資是日結的，錢不好攢。
小巧小心翼翼地脫下戒，到鐵盒底下，用錢蓋好，輕輕合上蓋子，悄悄洞裏。
把甕轉原，總要圍著大甕轉上幾圈、敲上幾下，檢查洞口掩蓋的是否嚴絲合縫。
那股子認勁兒，像極了礦上的檢員。
從裏屋出來，酒熱得剛剛好。
夫妻二人麵對而坐，笑而無語。
男人笑望對桌小口抿酒，女人含羞偷笑小口吃菜。
男人喝不，女人就一陪著，日如此，踏實得。
3
二十一歲那年，小巧懷孕了。
個月的時候，男人托關給看了看，說是個男娃子。
男人高興壞了，晚上買了成瓶的好酒和隻燒雞。粗大的手頭長滿了黃白色的老繭，笨拙的將雞腿、雞翅撕吧下來，亂八糟的往小巧碗裏塞，自己啃著雞頭邊喝邊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