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光凱要對記者發言?他要說什麼?劉廷疑惑的皺眉頭看譚光凱,譚光凱笑眯眯的慢慢說道:“有幾件事情,我要澄清一下。這些個屍體,是從海河漂浮過來的,這你們都知道吧?”
前麵的幾個記者點頭。譚光凱露出滿意的微笑,繼續說道:“所以,這些浮屍其實是來自於海河的上遊,而上遊,不是我們法租界的管轄範圍。這種重大的凶殺案,人死亡的地點在哪裏,那裏的警察才可以查案,其他人越界查案,是不合法的。”
記者們仍然忙著照相,還有在小本子上記錄譚光凱的發言。
譚光凱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因此我們法租界對案件,是沒有調查權的。但是!……”譚光凱但是兩個字拉長音,又咳嗽了一下嗓子,說道,“畢竟屍體漂到我們這裏來了,我們法租界,本著主持公義的角度,也還是希望盡我們的微薄之力,能早日為這些死者申冤。好在,今天一早,中統的負責人,”譚光凱說著,胳膊張開,擺向劉廷的方向,臉上仍然笑眯眯的,說道,“中統天津處的劉處長,主動聯係到我們,希望我們提供必要的協助。這個案子,由他們牽頭進行辦理。”
劉廷聽到這裏吃了一驚,站在原地。記者們聽到譚光凱介紹,立即將相機舉起來,對準劉廷,閃光燈閃成一片。劉廷的下屬們也都知道自己上司被坑,立即都上前阻攔記者拍照。劉廷心不住下沉。
譚光凱用滿意的帶著笑容的表情看著劉廷,等了一陣,等記者拍照頻率慢下來後,又說道:“劉處長不愧是國之棟梁,中統的精英,昨天下午案發,今天就已經有嫌疑人抓獲。我這個法租界巡捕房探長,對劉處長很佩服,也對案件這麼快就能給天津百姓一個交代,我作為一個普通市民,很開心。現在嫌疑人剛剛逮捕,案子由中統主導,我們巡捕房也不好插手,不好多問具體情況。但我相信,中統相信會很快有更進一步消息,好消息!向大家公布。我們巡捕房接下來,會繼續好好配合中統,配合劉處長,等待案情真相大白的那一刻!讓我們所有人,一起為劉處長,為中統鼓掌!”
下麵的百姓,巡捕房的人,記者,立即好多人響應譚光凱的倡議開始鼓掌。劉廷臉色鐵青,中統的人都一動不動。這時候譚光凱又走到劉廷旁邊,親熱地摟住劉廷的肩膀,記者立即又開始拍照。然後譚光凱臉上帶著笑容,狠狠拍了兩下劉廷的肩膀,表示兩個人關係親熱。劉廷心中極度窩火。譚光凱在記者麵前突襲這麼一下,自己現在就算辯解,也隻能變成一場鬧劇。更何況最關鍵的,屍體確實是從上遊飄過來,譚光凱說的沒錯。自己吃了一個大大的暗虧。
他媽的!
劉廷臉上笑容一絲都無。譚光凱這些年當官生涯,變得油滑如泥鰍一般。劉廷不發一言,轉身向巡捕房裏走去。
譚光凱對著記者又招了招手,看著前麵大批記者,心道這一次,自己算是圓滿完成法國上司的任務,法租界巡捕房在海河浮屍案裏,再不用頂雷了。劉廷,也在自己身上吃點教訓!譚光凱心中一陣痛快,臉上微笑表情更加伸展,又站了幾秒,轉身進了巡捕房。
巡捕房大門一關上,劉廷立即高聲命令下屬:“去把那三個人帶過來,我們帶回總部問話。”
中統的人立即答應一聲,就直接向押著那三個人的巡捕走去,走到近前就要推開巡捕搶人。巡捕立即推搡反抗,其他旁邊巡捕見勢不好,也立即過來阻攔,雙方叫罵,有一個巡捕突然將槍掏出來,對準中統的人。中統的人見狀,也連忙將槍掏出,瞄準對方。槍都舉起來後,雙方都不敢再輕舉妄動,手停下來,但嘴裏仍然在互相叫罵。
“幹什麼!這裏是巡捕房!你們要在這裏撒野!要造反嗎!?”譚光凱衝過去,看著衝突雙方中間的位置叫罵。
眾人聽到譚光凱怒斥,嘴裏罵聲都停下來,互相仍然瞄準著,看著對方。譚光凱轉頭,看著劉廷,眼神凶狠,突然喊道:“劉廷!你讓你的人在我地盤上動槍!這是什麼意思!?是要和我們巡捕火拚嗎?!”
劉廷道:“譚光凱,你剛才在外麵對著記者說的明白,案子都是我們中統辦理,你們隻是協助,既然這樣,我要帶人走,有問題嗎?!”
譚光凱聽到劉廷反問,理虧,臉上憤怒表情緩和了一點,看著劉廷冷笑了一下,說道:“我在外麵說的都是真心話,是為你邀功,讓你長臉。我可沒有惡意。但這三個人,畢竟是我們巡捕房的人抓的。我們抓人,你們帶走,你真當中統是我們上級了?我們的老板是法國人,回頭法國人追問下來,我們沒法交代。”
“……”劉廷拳頭握緊,牙關咬緊,臉色鐵青。但現在,自己沒有更好辦法,真他媽窩囊!譚光凱,自己從來也不是好欺負的人!自己今天在這裏被你算計!算你狠!來日方長,日後不要讓自己逮到機會!否則,自己絕不會輕饒你!!!!
譚光凱看著劉廷,心思轉了一下,劉廷畢竟是中統的人,手眼通天特務遍地的組織,自己得罪太狠他,太托大,也不是劃算的事情。譚光凱想了想,突然又露出笑容,說道:“這樣,劉處長,為了避免手續上的麻煩,我們這裏給你提供地方,你就在這裏審犯人吧。想怎麼審都行,我們提供便利。”
劉廷沉默了一陣,陰沉的冷笑看著譚光凱。譚光凱也陰沉的冷笑看著劉廷。劉廷對前麵的人喊道:“把槍放下。”劉廷的下屬聽到命令,手都放下來。巡捕房的人也都放下槍。譚光凱說道:“把這三個人帶到審訊室,給劉處長問話。”
下麵有人答應。劉廷小聲命令自己下屬先看住那個富家男的和被打的仆人。然後自己走過去,檢查了一下下人的傷口,渾身皮開肉綻,到處是血,衣服褲子也被扯破,但沒有骨頭被打折。
然後劉廷說:“我先要給那個女的問話。”
三分鍾後,那個女的被巡捕帶進裏麵的審訊室,巡捕的人讓那女的坐好,自己卻不離開。劉廷的下屬驅趕,雙方交涉了一段,巡捕才出去,劉廷的下屬立即把門關嚴,同時嘴裏大罵巡捕和譚光凱。
劉廷臉色鐵青,讓下屬閉嘴:“他們出去了,你以為這屋子裏就沒有偷聽的東西了?”
外麵在審訊室隔間的譚光凱聽到了,冷笑一聲,沒有說話。
那個女人眼圈紅腫,看著劉廷。劉廷問道:“你是哪的人?”
“北口村的。”
“叫什麼名字?”
“賈柳翠屏。”
劉廷皺了皺眉頭,拿出那張死者的畫像紙,鋪開在桌子上,問道:“這個人你認識嗎?”
女人抬頭看了一眼,立即又把頭低下,猶豫了一陣,搖了搖頭。
劉廷道:“本來應該慢慢審你,但今天時間緊迫,還有不少事情要辦。這樣,我們抓緊時間,我說,你就負責說對還是不對,我們盡快把這個案子了結。”
女人聽了一愣,抬頭看劉廷。女人有點中年女人發福微胖,但身材豐滿凹凸,臉色紅潤,皮膚白亮光滑,眼睛很大,五官不錯,還是頗有姿色。
劉廷說道:“我們現在有十九具屍體……”
女人立即低頭:“……。”
“另外十八具,都長得很瘦,隻有這張畫像上這一位,臉上肉胖的發橫。現在大家都過的日子艱難,有條件長胖的人不多。這人應該家境不錯。你家境也不錯對不對?”
“……嗯。”女人的聲音幾乎聽不到。
“他在剛才我們下去驗屍的時候,突然詐屍了。詐屍你聽說過嗎?一般來說,一個人死的要是有冤屈,就可能會詐屍。”
女人眼睛立即睜圓了,驚慌不定抬起頭看了一眼劉廷,立即再把頭低下去回避劉廷目光。
“我沒騙你,就在這裏地下一層的停屍間,你要是想看看,我現在就帶你去看。”
女人聽到劉廷提議,立即驚慌的抬頭連連擺手,說道:“哦!哦!不不不,不用,不用!”
劉廷冷笑了一下,說道:“這個人詐屍也沒怎樣,不是你戲文裏聽到的那樣嚇人,他是在我屍檢的時候,突然吐了,就和活人吃東西沒吃好嘔吐一樣,一口一口往外吐東西,那種黃色的液體,味道不太好聞,裏麵混著的,應該是他死前,吃的最後一頓飯。”
“……”
“聽到我剛才講的,是不是想起來什麼事情了?昨晚的事情?”
“……沒有……什麼都沒想起來。”
“那個黃色粘稠的東西,是人死後,胃裏分泌的消化的東西和吃的東西混合在一起,人死後這些液體就會越變越粘稠,最後就變成那種黃綠色的惡心液體。他現在吐,是因為身體受到觸動,突然胃的上麵的通向食管有一個閥門打開了,身體內外的壓力不平衡,就有可能會出現死人嘔吐現象。”
“……”
“所以,他這個實際上算不上詐屍。但他這個嘔吐,倒是給了我不少線索。首先就是胃裏的東西都沒被消化,隻是被消化液剛剛混合就死了。那就說明什麼?那就說明,這人是吃完晚飯後不久,就死了。那他的死因呢?他不是被淹死的,淹死的人嘴裏會有泡沫,他沒有。但他是窒息死的,因為他沒有外傷,口鼻雖然被水浸泡,但仍然有一點發紫,而且他的臉有特別的銀灰色,那種被憋死的人特有的顏色。還有他那個眼睛,充血血紅。還有一個地方……就是他的下體,仍然是膨脹的。那個地方在死亡的時候如果仍然是膨脹的,會保持膨脹的狀態……因此我猜,那個人,應該是飯後不久,就和某個女人開始做那種事情,做到半路的時候,被人捂死。而死者臉上嘴裏都沒有發現明顯的堵塞或勒痕,這個人死的方式,應該是被枕頭一類的東西捂死的。我猜不是和死者上床的女人,而是另外一個男人,也是有根據的。死者雖然有些年歲了,但一個女人,仍然應該沒有這麼大力量。但一個男人也很難自己製服那個男人。所以在死者死前,你也幫手了對不對?”
“……”
“這就說明,你對死者也有憤怒。那我猜,你和死者偷情,很可能是被逼的,他是家族的當家人一類你和你老公惹不起的人物,強占了你,日久憤怒積攢,最後終於爆發。”
“這就有趣了,因為這有不合理的地方……首先是和女人睡覺的時間,竟然是在吃飯後不久,這麼著急,是為了什麼?一個讓男人著急上床的女人,肯定不會是自己老婆,也不大可能是妓院的妓女,隻能是那種隻有某個時間突然出現機會的偷情的情婦。捂死他的,比較可能是突然回來,看到這一切的女人的原配。”
“……”女人手開始顫抖起來。
“或者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女人和某個人早就合計好了,謀財害命。但我猜這次殺人,應該是臨時起意,或者是一次意外。因為處理屍體的方法,有些問題。你們那裏比較偏僻,更安全的辦法應該是把屍體埋了,就算拋到水裏,也應該是身上綁一塊大石頭,把屍體墜住在河底。這麼直接把屍體扔到水裏,順著河漂,更像是你們當時緊張著急,沒有深思熟慮就做了的結果。結果今天,你們一早看到報紙,海河出現大量浮屍,還都被打撈上來,兩個人都做賊心虛,才會到這裏來。”
“……”
“因為那個人的屍體和他嘔吐,還有他下體那樣,告訴我這些信息,我就想,凶手都心虛,他們最關心的,就是調查案子的人有什麼發現?會不會懷疑到自己。因此我猜你們有很大概率今天會來這裏,可能隻是那個捂死死者的男人。如果隻是他一個人來,那就說明你和你老公仍然還有感情,互相還關心對方。但如果你們兩個同時出現,那就說明你們現在隻是殺人後暫時結成同盟,但互相感情因為這一係列的事情,已經沒有了,所以你不信任他,他不關心你,他來看,你不放心,也沒有辦法,所以也隻能自己跟來。你們夫妻已經緣盡。”
“……”女人低著頭,仍然不說話,過了幾秒鍾,慢慢開始身子輕輕顫抖,哭泣起來。
“其他來巡捕房的人,都是為了找到自己家人,所以隻會拚命向前擠,著急登記,著急看屍體。但你們不一樣,你們是來看動靜的。剛才我也說了,死者的身體肥胖,暗示他家境不錯。另外就是他的嘔吐物裏,都是魚,肉之類葷腥的東西,這也是他家境很好的特征。”
“……”女人嗚嗚不住的哭了起來。
“死者家裏來的人,我預估會有一個男人,也許有一個姿色不錯的女人,如果帶下人的話,下人一定是參與案子的自己人,參與案子,隻能是參與拋屍。而且你們,一定會小心的躲在遠處,隻是觀察巡捕房的動靜。因為你們心裏沒有底,這時候人都會有一種尋找依靠安慰的需要。你們就會習慣性互相依靠。剛才我說了,你出現,就說明你們夫妻關係已經盡了。我剛才還說過,其他的死者都是身體幹瘦,顯然都是窮人,他們的家人也都隻能是一般的窮戶。你這樣的女人一般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讓你出來在這些人當中,你會渾身都不自在,又不能離開,你不敢也和其他人那樣站在外麵,所以你躲在黃包車裏,棚子遮擋,盡量不引人注目,安安靜靜,躲人目光。而你老公,男人,這時候會習慣靠著牆角,或者依靠大樹。我要找你們也格外容易,一大堆窮人中找遠處站在牆角或樹下的,打扮精致的有錢男人,我估計隻有一個,結果我在二樓居高臨下,很容易就看到了。隻是我看到女人,也就是你竟然也出現了。心內感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