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蘇七自然明白他言下之意,想來宣安侯已經想到她可能是在玉山中找到了某種生路,但他此刻問的,應是“你現在是玉羅刹,還是虞蘇七”。
“正如世人所言。”虞蘇七直直盯著宣安侯,一字一句說的認真,不摻半分虛意。
她希望宣安侯能信她,而宣安侯點了下頭確也沒有多問。
“侯爺,我今夜來,是為解惑。”
無需作過多解釋,就今時今日這般狀況而言,虞蘇七以為宣安侯已經領會了自己所言為何。
宣安侯長長的歎了一氣,陳夢舊年好似又在這一刻浮現眼前。
“當年東殷大軍攻占南都,你父親不僅不肯叛國歸降,反倒留下預言‘神璽中現,天下歸一’,想必你也知道。”
虞蘇七點了點頭。
宣安侯繼續道:“隻是這背後還有些事,卻不為人所知。事實上這句預言雖的確出自大祭司之口,卻並非全部。”
聽到這裏,虞蘇七微微皺了皺眉,神色不禁添了一絲緊張。
“東有升龍氣,江山易主;神璽中現,天下歸一。”
宣安侯看向虞蘇七有意頓了頓,虞蘇七也若有所思的垂下了眼瞼。
“先國主生性多疑,手段暴虐,當即便下令斬殺所有神司一族,後命人散布預言後半句,欲以此為自己造勢,籠絡人心。可即便做到如此地步,他還是不放心,因為大祭司的預言,便對幾位皇子生出猜忌,其中四皇子殷黎天資聰穎,當時小小年紀就已經初露鋒芒略顯盛名,如此,自然會被先國主忌憚,從那時起便已經注定,四皇子恐怕不能順順利利的成長起來。而當時在宮中,定瑤公主的處境已經是舉步維艱,本就無時無刻不在提防著被陳王後抓住把柄大做文章,幸而提前探到了南都的風聲,為保下四皇子,便編演了一出四皇子離奇失蹤的戲碼,實則是暗地裏將四皇子送出了宮,為保萬無一失,之後自己便佯裝念子過度而發了瘋投湖自盡。”
得知當年連婕妤一事的真相,吃驚之餘,虞蘇七心裏也不禁對定瑤公主生出一絲敬意。一個尊貴的王族公主,背負著國破家亡的血債遠嫁敵國,又在那爾虞我詐險象環生的後宮,是怎樣忍辱負重的度過了那麼些年,為了保護孩子,又是如何堅毅決斷的放棄了自己興許還很長很長的一生。
“那四皇子後來……”話沒問完,隻因虞蘇七心中已經有了三分猜想,不分緣由地竟有些猶豫,又七上八下的。
然而宣安侯此番沒有立刻回答,卻是反過來問虞蘇七道:“不知你可還記得,我受你娘的托付,將你帶回東殷,在我們途經玉關,西山腳下之時,遇上了一群來曆不明的劫道之人。”
虞蘇七對當時的情景還有些印象,稍加回憶了一番道:“不錯,我還記得那時場麵十分混亂,都不知道有幾隊人馬,在兵刃相交的時候,有個小孩兒被一撥人帶走了,我見那似搶人一般,便悄悄跟了上去,後來在途中伺機耍了點小聰明,還真就將他救了出來,隻不過我當時也還小,救出人沒跑多遠就被發現了,慌亂之下與他跑散,再後來……”再後來,便開始了獨自一人流浪江湖的日子,不知怎的突然不大想提起過去,虞蘇七便止言於此了。
“正是在那時,我有負你娘的重托,將你弄丟了。”
見宣安侯談及此事,神色仍不禁流露愧疚之意,眼底掩不住一絲悵惘,虞蘇七本欲開口安撫,畢竟自己都早已放下了,便希望宣安侯也不必再執著於那段往事,然而話到嘴邊卻又咽下,因為虞蘇七忽而念到,許是宣安侯又想起她的母親了罷。
“又或許是天意弄人,當時我追了上去,誰想尋你未能尋著,卻陰差陽錯的將你說的那孩子救了起來。可因為還得尋你,無法即刻返回東殷,隻能暫且先將那孩子安置,正巧在西山腳下,我便臨時起意將那孩子送上山,拜入了西山劍宗。”
“什……什麼?”不知為何,聽到這裏虞蘇七心跳得有些快了,似乎漸漸的接近真相,一點一點映證自己的猜測,不免愈發緊張。“那孩子……難不成就是四皇子?”
宣安侯似也瞧出虞蘇七心中所想,然並未多作答複,而繼續講道:“再要說起那孩子,已經是兩年後了。當年都城大疫,可那疫病來得著實奇怪,各路名醫束手無策,並且當時被傳染的皆是王宮貴胄或是官宦大家子弟居多,先國主聽聞疫情凶惡且古怪,唯恐疫情蔓延至宮裏,於是下令斬殺所有染病之人並焚屍,更甚的是竟連與病患有過接觸的人也要一並處置。當時可謂是激起了不小的民怨,城中不知徒添了多少冤魂。”
話及此,宣安侯臉上愁容更深,單憑想象,虞蘇七也大約能體會得到當年的慘狀有多觸目驚心,這麼多年過去了,想來經曆過的人也無法徹底釋懷。
許是緩和了一陣,宣安侯複開口道:“可憐小兒也染上了疫病,不治而逝。那時朝局不穩,各方勢力明爭暗鬥虎視眈眈,未免有人暗做文章致使府中人無辜喪命,我隻得想辦法隱瞞這一事情。說來也巧,倏爾想起兩年前在玉關救下的那孩子與小兒相貌頗有幾分相似,又好在小兒還未到涉世的年紀,因此也沒有太多人識得,我便想出一計,於是暗中將那孩子從西山接了回來,決定親自撫養,便讓他代替小兒,成為了侯府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