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正月二十九,正是趕袁場的日子,師父叫我和冉啟發把采集的藥材拿去袁場賣掉,再賣點大米和菜油來食用。
我和冉啟發吃罷早飯,就背著十幾袋草藥往袁場走去,在經過哈當溪觀音廟的時候進去看了羽仙姐一眼,她在這趕場天還是那麼忙碌,甚至我們在門邊的時候都沒發現我們。
我和冉啟發沒有打擾羽仙姐,一邊擺著龍門陣一邊朝袁場街上走去。冉啟發其實是一個很樂觀的人,以前幾次見到他都是一副沉默寡言的樣子,但是今天他像變了個人似的,不僅話多,而且臉上總是笑眯眯的,那一對豆大的眼睛閃耀著智慧的光芒,如果他的光頭再大點再圓點,肚子再大一倍,那麼他就是彌勒佛在世了。
冉啟發不是講一些無聊的話,他講的都是他和他父親冉萬隆在從事陰陽生先這個職業時的所見所聞,故事聽起來荒誕怪異,很有吸引力,許多是我未曾經曆過的,叫我開了一回眼界。
特別是他講到有一次他和他父親去袁場公社涼風坳村一王姓家做喪事的時候,死者王老六一夜間三次返陽又死,他和他父親把不準這個人是真死還是假死,因而不敢埋葬,喪期推了一回,多停放了七天。七天後的第二天,喪事繼續進行,王老六被人們抬進墓地,正要下葬的時候,王老六卻打開棺蓋爬了出來,嚇得人們四處逃散……
我們這樣說著的時候,不經意間已到了袁場街頭,抬頭看去,窄窄的街道上已是黑麻麻的擠滿了人,我們擠入人流,向著右邊的一個中藥鋪靠近。
這是一間國營大藥鋪,三開間,後麵是一長排藥櫃,前麵的櫃台上有兩個中醫正在收藥和開處方撿藥,櫃台前麵站著幾個人。
待前麵的人完事後,我和冉啟發才將背簍裏的中藥抱出來擺在櫃台上,負責收藥的中年醫生檢查了我們的藥品,然後用專用藥秤收藥,將每種草藥的名稱和重量寫在一個簿子上,再用算盤打出了每種藥材的價款,最後合計,一共二十六塊八角錢。
二十六塊八,這是一個不小的數目,那時公社書記每個月的工資都才十幾塊,這點錢可以做不少的事情。我將錢揣入外衣的荷包裏,感覺到沉甸甸的。
其實我們可以直接將藥出售給大隊部衛生室的,但是師父怕道不清說不明,更怕別人懷疑,故才叫我們到袁場來賣藥。
我們又擠入人流朝著供銷社走去,這是一個叫我心有餘季的地方,說實話,我還真不想到那兒去。但是沒辦法,油和米隻有那兒才有。
到了供銷社外麵的壩子上,我看了看對麵的袁場公社辦公樓,辦公樓的房門開著,但是李從喜的辦公室的窗子緊閉著,也不知裏麵是否有人。而我似乎感覺到裏麵有一雙陰毒的眼睛在盯著我,我不禁打了個寒戰。
我急忙轉身朝供銷社走去,買了一包大米,打了五斤菜油,我將菜油裝進我的背簍裏,叫冉啟發背上大米,快速朝著街上走去。
“二毛你慌哪樣,又沒人在追你!”冉啟發在後麵嘟噥著,緊跟著我一路小跑,擠入街上密集的人群中。
不一會兒我們到了街頭,在經過李從喜家的那一幢紅漆木樓和無塵曾經出現過的那一幢木樓時,我還多看了幾眼,結果都沒發現有什麼異樣。
街頭有一個老大爺和老大娘在賣瘟豬肉,一口大鐵鍋架在幾塊石頭上,柴火燒得挺旺,鍋裏的肉燙開天沸地,微風一吹便傳過來誘人的肉香。
我從來不喜歡吃肥肉,對於瘟豬肉更是敬而遠之。可是冉啟發那一雙豆眼盯著那鐵鍋不放,吞咽著口水,喉嚨裏咕嚕作響,看來他是嘴饞了。
果然,冉啟發說道:“二毛,我們來賣藥材也挺辛苦的,我們吃碗瘟豬肉吧。”
我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環境,說道:“師弟,我看還是算了吧,早點回去為好!”
冉啟發將背簍放在地上,說道:“天色還早著呢,我們吃一碗吧,才五角錢碗。”
見他想吃得當緊,又想我們弄藥材確實不易,便道:“你吃吧,我在旁邊等你。”
冉啟發不再跟我說什麼,轉過身去叫道:“給我來一碗肉,多舀一點啊!”
賣肉的老倆口都是厚道之人,拿了一個大土碗給他舀了一尖碗,插了一雙筷子遞到了他的手裏。他在接過碗筷的同時,直接用嘴巴將上麵的兩片肉咬住,嚼了兩下便吞了一去。 片刻功夫,一大碗瘟豬肉便一滴不剩地倒地了他的肚子裏。
“哈——”冉啟發喝完最後一口湯,發出愜意的歎聲。
我將五角錢放進老漢的手裏,拉著冉啟發的手道:“我們快走吧,太陽已經偏西了!”
冉啟發盯著冒著白色氣霧的鐵鍋道:“要是再來一碗就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