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頭,想起昨夜門外雪地裏守了半宿的先生。
冷,連瓦簷下都結了厚厚一層冰。今晨她起床,出門不到一刻鍾,手腳就已經完全凍得僵直,險些拿不穩灑掃工具,那養尊處優的先生呢?他可站了大半夜,直到汾喬姐退燒的。
她又抬頭看了一眼汾喬。
雖然並不明白先生為什麼隻站在門外,不肯進來。可也是要這樣的人,才能讓先生捧在手心,珍重對待吧?
在顧宅的時間長了,她們這些傭人也能看出幾分端倪來。先生同汾喬姐關係並不單純,汾喬姐的依賴,先生沒有底線的包容。他們相處的模式更像一對年輕夫妻。
先生是那樣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可也隻有在汾喬姐麵前,才會彎下腰身溫聲話,像尋常夫妻那樣為她盛飯遞水,病時守著床榻。
顧府的傭人,第一條需要恪守的,便是謹言慎行。想了再多,她也隻敢這樣在心裏想一想。
罷了,她拿起工具繼續清掃。
……
張嫂初一回的公寓,正是上班第二。收到顧衍的吩咐,她從公寓幫汾喬收拾準備好了東西,直接帶到老宅來。
汾喬的燒已經退了,但任誰都能看得出來,她整個人還是虛弱的,走路輕飄飄的,話也有氣無力。就連平日裏唯一願意入口的點心,也失去了食欲。
汾喬在生病,本不應該做點心,可她什麼東西也吃不下去,看見食物就反胃。既是還在病中,什麼東西都不吃怎能行呢?
想來想去,張嫂還是做了些容易克化的點心。卻不想連這個,汾喬也不肯吃了。
她坐在窗邊,臉色蒼白,五官依舊精致絕倫,眉眼卻是空洞的,毫無內容,令人壓抑難耐。
她的視線是看向窗外的,卻不知她在看什麼。
像極了她第一次看見汾喬時的樣子。
先生把汾喬帶回了帝都,花了那麼多的心血與氣力,卻不想兜兜轉轉,所有的事情又回到了最初的樣子。
連她這個局外人都覺得不甘心,先生就能忍嗎?
張儀端著點心,低聲長長歎了一口氣。
她嚐試著開口喚了一聲:“汾喬姐……”
汾喬回頭。
“好歹吃一些吧,吃了那麼多藥,不吃東西肚子會難受…”
“您放在桌上,我一會兒會拿。”汾喬應她。語落,又重新轉回了窗前。
話是這麼,可張儀又有哪裏不明白,人前汾喬都不肯吃,人後沒人盯著便更不可能吃了。她這麼,不過是不想讓自己為難罷了。
整個宅子的傭人也許都不清楚汾喬和顧衍的關係為什麼會突然變僵,張儀卻是清楚的。
這一點在她當初被顧衍派到汾喬身邊時候就已經預想過,隻是沒有想到,這一來得那麼快。
她清楚汾喬爸爸慘死,和先生有著些不大不的聯係。造成這樣的後果,若劃分先生的責任大,隻能完全靠各人的人心衡量。
比如張儀,她便覺得這件事不是先生的責任,不該怪他,可汾喬若是要怪顧衍,她也完全可以理解。死的是汾喬的親爸,換做是誰,也冷靜不了。
隻是理解歸理解,先生是她看著長大的,他做事從不憑喜好,全靠理智操縱,這樣的人能得到大成就,卻也活得累極了。
汾喬就這樣和他僵持著,先生麵上沒有什麼表情,可心裏恐怕早已結結實實受到了一擊。
兩敗俱傷,她終究覺得不忍,想為他們做點兒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