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交鋒(1 / 3)

第一章 交鋒

放在桌上的手機嗡嗡嗡地震動起來,異常劇烈。會議室門前的老段把手上的香煙丟進吸煙區的煙缸裏,快步進去拿起了手機。

“你好!”

電話那邊是夾雜一陣淩亂的腳步聲中的領地公館街區管家小陳的聲音,“段先生,你好!我是街區的管家小陳啊!您不是說找人打過招呼了嗎?怎麼街道城管的人今天還是來拆啦?”

“什麼?不是說他們後天才來嗎?”老段有些詫異。

“是啊,可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今天一早就來了……喂喂喂,你撞到我啦……!我們的保安攔不住他們,城管來了四五十個人呢。段先生,你趕緊想辦法吧!”電話中的小陳顯得驚慌失措。

老段知道,越是著急的時候,越不能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語氣平靜地向小陳說:“好的!謝謝你了小陳!你通知我家的裝修工人和你們的保安,請他們不要阻攔,我會盡快處理這事兒的”。

掛掉電話後,老段看了看時間,距離這次向客戶董事長彙報工作的時間還剩十分鍾。他沉吟了一下,還是撥通了一個電話:“馬哥,我上次跟你說的我家封閉陽台被鄰居投訴的事兒,他們今早就來突襲強拆了。嗯,……他們沒有給任何手續……哦,好,太感謝了,……是的,我回去就到街道溝通……。”

掛掉電話後,老段又一次打通了小陳,囑咐她暫時先別跟他愛人暖昕說。在他看來,這些可能的矛盾和衝突,女人最好站在後麵。

從這套領地公館的別墅裝修以來,一直順順當當,就是最近這件事情,讓老段像吞了一隻蒼蠅。

領地公館坐落在越城市的南部,是距離越城市主城區最近也是最受矚目的純別墅社區。這個英文名為“ManorHouse”的北歐風格社區,以各種植物來命名不同的街區,與當時盛行的以“組團”的來命名的別墅比,顯得清新自然,深受常駐越城的外國人和當地的商人喜愛。老段入手這套房子時,看著“領地”二字頗發了一會兒呆。他總是與常人的視角不同。也許很多人看到“領地”二字的尊貴,但他卻隱隱感覺到這兩個字背後動物性的領地意識。但耐不住暖昕的三磨兩泡,加上自己對房市的判斷,於是兩口子就這麼購入了一套領地公館的雙拚別墅。

老段的房子在散尾竹街區。散尾竹是室內綠植中很常見,那副無欲無求、閑散飄逸的樣子,是一種難得的人生境界。這個清雅的名字倒是令老段稍感欣慰。

在拿著裝修方案征求前後左右四家鄰居的意見時,老段和暖昕得到的回饋大多數是有禮有節的善意祝福。畢竟這套裝修方案,除了封閉一個不實用的南陽台,沒有其他的改建會影響到四鄰。可是,當南陽台開始砌磚的時候,街區管家打來電話,說是有鄰居投訴,不允許封閉陽台。老段和暖昕有些懵,掰著指頭數來數去,也想不出是誰在背後投訴。直到過了幾天後,才知道投訴他們的是二十米開外的阿慶家。

阿慶是蒙族人,祖籍在曾經是成吉思汗的弟弟哈薩爾的領地,也就是今天非常有名的科爾沁。阿慶的爺爺那一代在解放前在通遼定居下來,一家子都在當地一家大國企裏工作生活。阿慶出生後按例還是取了一個蒙古名-查幹巴拉,翻譯成漢語就是白色猛虎的意思。阿慶的父親讀過幾年書,因此,沒有按照過去的習俗,以祖父的年齡來起乳名,而是把“科爾沁”做了他的乳名。查幹巴拉這個名字一直陪伴他到25歲。

上世紀90年代初期,在越城市讀大學畢業的查幹巴拉進了一家建材公司做業務員。公司的領導和客戶記不住他的蒙古名,熟悉後知道他的乳名“科爾沁”後,就以阿沁來稱呼他。再後來,覺得“沁”字有些女氣的查幹巴拉讓別人叫他“阿慶”。現在,人人都叫他慶總,除了他的家人,知道查幹巴拉和科爾沁這兩個名字的人幾乎沒有了。

憑著過人的酒量,和堅忍的性格,查幹巴拉真的在這個公司成了一隻猛虎,幾年時間就成了公司的銷售副總。後來,阿慶帶著幾個手下自己開了公司。十多年時間下來,那隻當年的猛虎,把公司的手下們馴成了群狼。他常常跟他的手下們說,你善良,你就是羊,就是被吃的命。不想被吃,就得做狼,做狼才能吃到肉。

說起來,阿慶是一個英俊的男人,身材瘦削挺拔,筆直的鼻梁上麵是一對閃爍著亮光的杏核大眼睛。烏黑的頭發精心梳理,留著時髦的發型,渾身上下都是名牌裝扮,笑起來左邊的嘴角還會一個淺淺的坑。據說這個可愛的小坑叫做梨渦,能使人更有魅力。阿慶相信,這是個顏值能產生經濟價值的時代,所以精心保養的他雖然已將近五十歲,但乍看起來卻也就三十多歲的樣子。

阿慶家的裝修比老段家早半年多,所以老段的裝修公司進場時,阿慶的房子已經在收尾了。阿慶家裏人多,所以改造工程也比較大,掘地三尺、挖井蓋房,頗費了一番周章。入住前,阿慶在門前的草坪上搬來了一個木製的秋千架,並在草坪上打了兩個混凝土樁來固定。很快,物業公司就來人製止,認為阿慶侵占了公共綠地。阿慶先是說自己掏錢裝秋千是美化了小區,後來見說不通,便跳著腳大罵物業公司服務不好,就不要多管閑事。那次,雙方僵持不下,後來110出動也沒有解決。因為阿慶的原則是,不到萬不得已,決不放棄。最後,沒有違建認定和拆除執法權的110民警也隻能協調一番就離開了。而物業公司將此事投訴到街道城管部門,最後不知道阿慶用了什麼辦法,城管的人來了兩趟後,就不了了之了。

這次,他覺得老段封閉的陽台實在有些礙眼,因為這個封閉陽台令他欣賞遠處的山景時少了一塊。他認為,老段侵犯了他的領地。畢竟,眼裏的風景也算是領地。其實,裝修這段時間裏,兩家還交往過幾次。他院子裏的一株1米多高的丁香樹,還是老段主動送的。阿慶猶豫了一下後,還是通過街區管家向物業公司進行了投訴,但是他要求保密。老段家的陽台當天就停工了。

老段和暖昕一一求證著舉報者。由於家裏的裝修都是暖昕在操持,與阿慶稍微熟悉些,所以她試探性地給阿慶發了一條短信。

“慶總,你好!最近我們家要封閉陽台,可是有人投訴了。你經驗多,知道該怎麼處理嗎?”

剛開始,阿慶的回複一直閃爍其詞,勸暖昕不要封閉陽台。老段看了,心裏多少有些數了。於是讓暖昕又發了一條含糊其辭但又帶有一些暗示短信道:“慶總,我估計是有些誤會,封閉陽台又不能算違建,犯得上投訴嗎?”

阿慶果然入彀,一條短信迅速地回複了過來:“我投訴也是我的權利。封閉陽台是違建,不能建的。你們可以搞搞其他的嘛!”

暖昕趕緊撥通了電話:“慶總,我們隻是封閉個陽台,你看你家那麼多違建,我們也沒說什麼啊。都是鄰居能不能相互體諒一下啊?”

阿慶:“不行。除了陽台,什麼都可以。其實你們家把地下室挖開不是挺好嗎?能多十幾平米呢。”

暖昕:“我們家人少,不想折騰。就想封閉個陽台,你看能不能就別投訴了?”

“這個不行的。你陽台封閉了,影響我看山景了。其他的都好商量,這個陽台,絕對不能封閉。”阿慶絲毫沒有給出回旋餘地。

“你怎麼這樣啊?你太自私了,為什麼你自己一大堆違建,還要投訴我們封閉陽台?!你太欺負人了吧?”心直口快的暖昕聲音高起來了。

“你激動什麼啊?我裝修的時候,旁邊鄰居都簽字了!”阿慶撇了撇嘴角,掛掉了電話。

阿慶從來不打無準備之戰,對入侵自己領地的人當然更要了解清楚。在投訴老段之前,他做了一些調查工作。他分析,老段就是一個在越城沒什麼根基的小商人,與他交往價值不大。在與領地公館所屬街道的人溝通後,他認為這一戰應該毫無壓力可言。

老段和暖昕壓根兒沒想到從阿慶那裏會有如此激烈的反應。之前兩家人見麵都熱情地打招呼,10歲的兒子天天和阿慶的七歲的女兒玩得也不錯。怎麼會突然之間變成了這樣?冷靜了一下後,老段覺得,兩家之間一定是產生了一些誤會。

兩天後,老段和暖昕帶著兒子天天參加會所組織聖誕晚會。老段在人群中瞥見阿慶,於是趕緊走過去:“慶總,聖誕快樂!你看你有時間沒?我們倆聊聊?”

“不好意思啊,今天很忙。”阿慶閃了個身走開了。

萬般無奈下,老段也隻得委托街區管家約一下阿慶,看能否見麵談談。連續約了幾次後,仍不見回音。老段心裏也有些氣不忿。於是告訴工人們繼續施工。重新施工的第二天,小陳來電話,要求老段先停工,說阿慶同意一起談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