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巧兒不知道的是,對於缺少父愛的人來說,最缺的就是安全感。越感覺到不安全,就越是下意識地保護自己、武裝自己。可是一旦他們不小心,把自己暴露在武裝外麵,反而越容易受到傷害,因為保護得越緊的內心其實也越脆弱。
「怎麼回事?」寒峻推門進來,看到本該躺在床上的人居然坐在梳妝台前與丫頭對峙,那狼狽萬分的樣子與平時又是一番不同的模樣。兩人的鬥雞眼讓他感覺到自己臉上的肌肉不住地往上拉,但因為內心過於內斂,他硬是維持住了平時的表情。他幾步跨到兩人之間,對巧兒伸出了手,「梳子!」
巧兒疑惑地遞過去,在他的示意下猶豫地走出房間。
「這又是另外一個你嗎?」他嘴角輕揚,一瞬不瞬地盯著鏡子裏的人,手也沒閑著,笨拙卻不失溫柔地梳著她的一頭青絲。
「你--」她完全忘了如何反應,使勁的眨了眨眼睛,不信地問,「你,真的是你嗎?」
「當然是我。」
想起昨晚的難堪,她又沒了好氣,「少來假惺惺了!」先給人一刀,再居高臨下假裝好心來上藥,這大概就是奸商的慣用手段吧?「你走!你走!」
「夠了!」威嚴的聲音鎮住了她,寒峻止住她亂動的身子,直到她平靜下來,才暗暗地鬆了一口氣,露出令人難以覺察的微笑。雨晴不爭氣地靠在他的懷裏,她從未想過,除了母親外居然還會有人笑得讓她覺得如此安心,盡管那抹笑真的淡得讓人幾乎覺察不到,但它卻那麼真實,甚至還透著淡淡的惺惺相惜。對,正是惺惺相惜。難道,他們之間真有著那麼一點相似?新婚之夜的直覺並沒有錯?
「這也是你的真麵目嗎?」
「我的真麵目是什麼呢?連我自己都不清楚。我怎麼這麼蠢,今天竟會如此失態?」她懊惱著,都是他那隱藏在表麵下的寵溺讓她不由得放下了一切防備。
「在我麵前,不用裝做一副很老道的樣子。這樣的人物我看多了,也看膩了。明明很脆弱卻要裝出一副很堅強的樣子,會很累的。」這話何嚐不是對自己說的?可是放下防備真有這麼容易嗎?他放下梳子,抱起靠在懷裏的她,走到床前,輕輕地放下。連他自己都沒注意到,他的動作是那麼的溫柔。
似平深怕他走掉,她緊緊地抓住他的衣角,「你會討厭這樣的我嗎?我那麼愛耍心機?」
「不會。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睡一覺醒過來就好了。娘那裏不用擔心,以後再補便是了。」他幫她脫下鞋子,拉過被子輕輕地蓋在她身上,然後轉身往外走。
「別走--」雨晴猶豫而又期待地喊著。
「我不走,隻是有點事要交待下下,一會兒就回來。」
「我、我不相信你。」雨晴閉上眼睛喃喃說。她話裏透著猶豫--葉纖雲的情感、婆婆的嚴厲和刁難、昨晚寒峻突兀地轉變,都讓她感到不踏實。她不知道未來還會有什麼在等待著她,而寒峻會是那個救星嗎?她很想問,卻又怕話一出口,她會連惟一一絲欺騙自己的機會都失去了。
寒峻走出房間,對巧兒吩咐道:「巧兒,你過來一下。」
「是,姑爺。小姐好些了嗎?」她偷偷地瞟了眼房裏的床榻。
「好些了,你立刻去老夫人那裏請安。」他特意壓低聲音,將巧兒拉到一旁,「就說,二夫人因為昨晚偶感風寒,怕把病傳染過去,暫時不能去老夫人那請安了。等病好了之後,便立刻過去給他老人家賠罪。盡量說得淒慘一些,知道嗎?」
「哦。」淒慘?為什麼呢?盡管心裏有許多疑問,可看到姑爺嚴肅的模樣,她最終還是沒敢問出聲。
「那還不去?」想到近來的麻煩瑣事,寒峻不由得又繃緊了臉,透出幾分威嚴來。
巧兒嚇得二話沒說便直往前走,半點不敢逗留。
「巧兒,你走錯方向了。」張忠攔住頭也不抬的她,小聲地說,「老夫人的頤天院是往那條路去。別老是慌慌張張的,爺又該責備你了。」
「是,謝謝。我,我知道了。」巧兒平時也受過不少責罰,但過去從未見過像姑爺這般不怒而威的。昨晚見他這般關心小姐,還以為老天總算開眼,讓小姐遇上了良人,卻沒料到他凶起來也不比老妖婆差。果然是一家人。看來要想過好日子還真不容易。
「你們兩個還磨磨蹭蹭的幹什麼?都什麼時辰了?」即便是最急促的字眼也並未泄露他的焦急,惟有眉宇之間泄露出了幾分不安。
「是,是,是。」巧兒不住地點頭,急急地往頤天院趕。
「爺,是否該去商行了?」去商行是他每天必做的事,就連成親的當天上午他也沒漏掉。換做是平常的這個時候,他早就出發了。可是今天會因為二夫人而有所更改嗎?張忠趕緊甩掉胡思亂想--爺做事必有他的分寸,做下人的不該對此有所猜疑。
「今天可有什麼特別的安排?」寒峻仔細回想前幾天的事宜。
「木材行的趙老板要求見您,淡淪關於往後木材生意的合作問題。您昨天特地吩咐,在迎賓樓訂酒席。其他的都是例行公事。」張忠盡心地報告。
寒峻來回踱步,才一會兒便果斷地說:「取消!趙老板改天再約。」
「可是得罪了趙老板,對我們的生意……」張忠猶豫著。
「趙老板是個好財之人,給他點好處,他就不會有意見了。」他胸有成竹,「我會吩咐賬房支出那筆銀子的--不,你從我的賬戶裏直接提取,不可驚動任何人,尤其是老夫人。此事若是走漏了半點風聲,我惟你試問!還有,等會你駕著我的馬車按平時的路線到各處的商行跑一道,假扮成我已出門的樣子。」
「是!」張忠沒再提出任何疑問,因為他了解,爺做事一向都謹慎,會做如此周密的安排必定是有什麼大事。
「好了,下去吧。」對手下的辦事能力,他一向信任有加,尤其隨侍身邊的張忠更是他最得力的心腹。直到見不到手下的背影,他才迅速地推門進入房間,掩上房門。
走到床前,他便見雨晴不安穩地翻來覆去,眉頭緊皺,雙手像是要抓住什麼似的,在空中不自覺地亂擺。他隨手拿起昨晚匆忙間從書房裏帶出來的才看了一半的賬本,坐在床沿。漠不關心的眼神最終還是被憐憫代替,他緩緩地伸出手,抓住她。她把他的手緊緊地抓在懷裏,漸漸地舒展開眉頭,露出天真的笑容,但緊閉的雙唇卻始終未泄露隻字片言。
「沒想到你居然如此倔強,連睡覺都不肯泄露半點風聲。」寒峻從她的身上仿佛再次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那個從不肯屈服於現實的小男孩……
他在床上找了個舒服的位置,用空出來的一隻手翻看賬本。漸漸地,睡意襲來,平生第一次,在白天,嚴苛待己的他居然歪在床上安心地睡著了。
*****
「大夫人,真是太感謝您了。剛剛要不是你幫我們家小姐說話,隻怕……」巧兒恭恭敬敬地說著,眼裏滿是感激和崇敬。
「巧兒姑娘,你就別跟我客氣了。舉手之事又何足掛齒?」她溫婉的笑了。一會,又一臉憂慮地問,「雨晴妹妹的病怎麼樣了?大夫怎麼說?」
「這……」巧兒猶豫著不知該如何回答是好,小姐是扭傷了腳,再加上連日來的勞累,又沒好好休息,才會如此容易上火,導致心情不好。隻是這該怎麼說呢?
葉纖雲見她低頭一副為難的樣子,也就沒再多問,而是說:「以後,雨晴妹妹的身子,巧兒姑娘可要多多照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