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來來來!峻兒坐我這邊來。」張母熱絡地喚著寒峻,還親自拉開身邊的椅子,但當她的麵孔轉向女兒書琴時,卻立刻嚴厲了不少,「書琴,坐這邊。」兩人都恭恭敬敬地坐到她身側。相對於寒峻的冷淡,書琴就顯得膽怯多了,她低垂著頭,緊緊地抓著手裏的手帕,輕移蓮步,小心地坐到張母身邊。葉纖雲總是坐在離張母最遠的位置,似乎深怕一不小心就會觸怒她。雨晴是最後一個落座的,她的位置正好麵對著寒峻。
在張母地示意下,大家拿起筷子用飯。吃飯之時,完全聽不到任何聲響,看來個個都訓練有素。
「雨晴呀,」張母慈愛的聲音裏有掩飾不住的生硬。
「是,婆婆。」見大家突然之間都放下了筷子,雨晴也趕緊照做。
「沒關係,大家繼續吃,別管我們。」張母的一聲令下,所有的人又都機械地拿起筷子,往嘴裏送東西的同時,都豎起了耳朵。雨晴心裏偷笑著:怕是讓他們吃毒藥,他們也會照做吧?想到這裏,她不由得奇怪,為什麼她可以如此坦然地麵對張母,卻會在麵對他時,緊張不已。每次感覺到他的視線在自己身上,她就忍不住熱血往臉上衝,那時她真希望自己能化作一陣輕煙消失,以免讓他看到自己窘迫的樣子。可是,他的視線一移開,她又會立刻感到失落不已,完全就像是落人情網的樣子。
不!她不可以這樣!絕對不行!想想娘吧,她那麼瀟灑,那麼大方,她過得多自在啊?她不能把自己的命運交給男人,要是遇人不淑的話,那會很慘!可是,說不定他不是那種人……
「小姐?小姐?」巧兒偷偷地輕推失神的雨晴,小姐怎麼了?她最近老是走神,平時她不是很警覺嗎?這裏可不比家裏安全呀?她戰戰兢兢地想著,眉頭都快打成結了,心裏更是急得不得了,老妖婆都叫她好幾聲了,她卻沒一點反應。
等她回過神來,卻隻聽到張母說的最後幾個字:「--做什麼?」
「做什麼?我嗎?什麼做什麼?」她知道,所有的人都在看著她,等著她的回答,自己的一舉一動都逃不了大家的目光。不能表現得太聰明,那會引來嫉妒。引起別人的重視,那等於是把自己放入虎口;可是,又不能表現得太過無能,那會讓人以為自己軟弱可欺;以後再建立起威信就難了。在這個尺度中,雨晴斟酌著.....
「妹妹雖是庶出,但畢竟也是出自名門,未出閣時必定習過琴棋書畫吧?」沒等她想好,葉纖雲倒是插嘴了。
她到底是解圍,還是要讓自己下不了台呢?她語氣溫柔,字裏行間體現了大家閨秀的風範,隻是少了那麼一點理直氣壯,多了一絲怯懦--或許這就是她的弱點!「媳婦身處閨中時,也曾習過幾個字,不過是些《三從四德》之類的。母親曾教導,女人就該學著相夫教子,侍奉公婆和丈夫。」雨晴不知道這樣的回答是否合適,她不由自主地望向對麵的寒峻,觀察他的反應。
但他卻連頭也沒抬一下,依舊默默地吃著碗裏的飯菜,仿佛女人的戰爭都跟他無關似的。
雖然張母的臉色沒有軟下來,但語氣卻好了不少,隻是說到某些字眼又會立刻嚴厲起來,「琴棋書畫不過是些消遣,閑著沒事可以拿出來炫耀炫耀。可是作為一個女人,知道孝敬父母公婆、侍奉丈夫、教養子女才是正事。書琴,聽到了沒?多學著點!哪天嫁出去,被婆家冷落,可都是自做自受,怨不得人!」她說話倒像是在指桑罵槐。
「是,娘,女兒記住了。」本以為自己已經夠安分了,誰知道是被波及到,聽到母親的話,她趕緊點頭答應。
相對於葉纖雲的難堪,雨晴就得意多了,但她盡量控製住自己的得意,顯出一臉的謙遜順從。不料,一抬頭卻瞄到寒峻不以為然和輕蔑的眼神一閃而過。雨晴立刻從高空跌到了穀底--難道他是為她的矯揉做作不以為然?或是為葉纖雲抱不平?那為什麼不出聲幫她呢?還是怕葉纖雲會受到更多的排斥?想到這,飯菜變得越來越難以下咽,畢竟她才十七,又怎及得上母親沉穩的十分之一?
之後,大家都各懷心思,沒人說話。隻有張母和張嬤嬤審視的目光不時地落在雨晴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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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你看到沒?老妖婆一句話就把大夫人堵得死死的,臉色也立刻跟死灰似的。」見雨晴默默無語,巧兒故作興奮地說著,「看來大夫人確實不受寵。那是不是代表咱們的處境會好些?」
「別跟麻雀似的嘰嘰喳喳叫個不停,吵不吵?」雨晴不耐煩地抱怨,看到巧兒委屈的樣子,她才發現自己又把氣撒在了這個無辜的丫頭身上,她的語氣立刻軟了下來,「我們不可以放鬆警惕。既然大夫人處處受婆婆冷落刁難,那就是說婆婆確實不喜歡她。可是為什麼又沒把她休了呢?其中應該有什麼原因吧?」
「可能是大夫人娘家很有地位吧?」巧兒似乎想要表示自己對小姐剛才的態度不在意,積極地說,「要不,我去打聽打聽?」
「所謂出嫁從夫,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女兒在夫家的事,娘家根本沒資格說話,況且以張府的實力,應該也沒什麼有求於人的大事吧?對了,你看出姑爺和大夫人有什麼異樣嗎?」
「這個……我看到小姐你都沒吃什麼東西,我幫你去拿些點心來吧。」她慌忙往門外挪去。
「怎麼啦?我不過是問問而已,不會怎樣的。」
「那你不能不高興。」
「不就是姑爺和大夫人之間還有感情罷了,有什麼大不了的。」
「小姐,你都知道了?」巧兒這才鬆了一口氣,「其實也真的沒什麼。就是在大夫人說話之前,姑爺似乎給她使了一個眼色。真的就這些!」
「好了,我知道了。天色不早了,下去休息吧。」雨晴故意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小姐,你真的沒什麼嗎?」她猶豫著沒敢走開,盡管她已經累了一天了。
「說不定,他是使眼色叫大夫人幫我解圍呢。即便不是,我也沒什麼可抱怨的,畢竟丈夫是原配夫人的,我本身就是在搶她的人。得到一時的寵愛就該滿足了。」說到這,她似乎心寬了不少。人就是這樣,能搶到別人的東西,占到別人的便宜就好,其他的也就不重要了,不是嗎?
「那我就放心了。」巧兒這才放下一顆大石頭,回自己房裏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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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手指又被狠狠地紮了一針--這已經是今晚上第幾次了?雨晴趕緊放下手中的女紅,把手指含到嘴裏。
門被敲了兩下,她還沒來得及說話,對方就自動地推門進來了,除了寒峻,還會有誰?她立刻胡亂地抓起一大把東在身後,警戒代替了一貫的溫順。他什麼也沒說,隻是隨意地看著她的身後,意思卻再明白不過--要她自動交出來,而且他也很有把握,她會照他的意思做。想起巧兒說,他與葉纖雲在晚飯時眉目傳情,又看他現在的篤定眼神,雨晴不知從哪來了勇氣,硬是昂起頭耗在那一動不動。
她明知這完全沒有任何意義,對她沒有任何好處,她就是忍不住。
看著她倔強的表情,他聰明地找了張舒服的椅子坐下。她這才覺得自己好蠢,但事情已經到了這種地步,無法回頭了,那就看誰先屈服吧!
桌上蠟燭的淚一顆一顆地滴下來,雨睛默默地數著:一、二……十……二十……火苗越跳越歡,一個成了兩個,又多一個。她使勁地握了握手裏的東西,要讓自己保持清醒,繼續堅持,「啊!」可手的刺痛讓她毫無防備地叫出聲。一時間,連她自己都還沒明白過來,手卻已經被剛剛還坐在椅子上的人輕輕地托了起來,審視著。
「怎麼這麼不小心?」從她手中大把的東西裏挑出一根帶血的繡花針,他的聲音令她感到耳鳴,「這麼晚了還不休息就是為了擺弄這些?」
「你別管!」她想抽回手,卻被握得更緊,「好痛!」
「我看看。」看到她手指上密密的針眼--有幾個甚至還帶著血珠,他皺眉盯著她,「不會這些東西就別硬學,家裏又不是沒有。明天叫巧兒買些回來就是了。」
「我不是學,我會,你看,今天晚上才開個頭,卻已經有個大概的輪廓了。」她挑出一個幸運符遞到他麵前,「再說,買來的總沒有做的有心意。」
雖然隻是個大概,卻已經有了氣勢:連綿起伏的山脈中,一座雪山傲然挺立。他的眉頭並沒有因此而舒張:「男人佩戴的?」
「你不喜歡?你放心,這不是給你的。是做給--」說誰好呢?
「嶽父大人?」他挑眉。
「才不!」說到父親,她又激動起來,眼裏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