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房裏,李晉鴻天眼始終開著,靜靜站在門前一動不動。此時嘴角微微一笑,終於散去眼底的微光。
回過神來,他轉過身對房內正在收拾琴桌的蘇榮說道:“我來此的任務便是激起你四年前那一天的記憶,如今已經完成。”
“所以要走了?”蘇榮沒有回頭看他。
“沒錯,我需要更多的遊曆。”
“為了心境圓滿?”
李晉鴻撓了撓頭,笑道:“哈,都懂嘛,看來記憶恢複得很完美。”
俯著身子的蘇榮無聲地笑了,不言是否,他直起身來,看著門口空無一人。
李晉鴻已經離開,沒有一句再見,畢竟他們本來就不算友人。
蘇榮回想起來,四年前離開靈息宗的前一天登上了宗門後山的山峰,在那裏他看見了一個青年,眼眸如星空,浩瀚而深遠。明明是身材消瘦,在危峰上卻迎風而立,站如鬆直。
便是那一天,他了解到了仙道的修煉,明白了仙道的境界,得到了鑄劍符、禦劍術等知識。
不錯,夢中所見是李晉鴻教給他的,然而事實上,李晉鴻隻是在這些夢蝶之力薄弱之處破入夢境。
按照整個時間線下來,蘇榮在夢蝶之境臨身之後,便已經開始逐漸回想起四年前的那一日記憶,然後憑借著仙道的力量和胡蝶的心境,聯手師妹殺死石守定。
在石守定最終的反撲時候,夢蝶之境爆發,將蘇榮拉入十七輪的夢境之中。而與此同時,李晉鴻出現了,他用其神通,破入蘇榮的夢境,於是夢境便將蘇榮記憶中的青年替換成了李晉鴻。
夢境,本就與現實有莫大的聯係。幻夢即是修飾後的真實。
蘇榮眼底藍色眸光亮起,他眼中的世界出現極大的變化。
一層淡淡的金色氣息彌漫在琴社之中,這是冥冥之氣運;一絲微弱到不可察覺的黑色氣息在某個角落裏,這是鬼界之氣息;目光探入,眼裏的事物無限放大,他最終在構造萬物的明理(微粒)之間發現了一道淡淡微弱的力量,這是法則之力。
這三樣東西,都是屬於真實世界之外——虛界的事物,是天眼達到仙界之境才能看見的。
為何在此之前他也能看見鬼魂?因為那時的他正處在洞察明理之境和仙界之境之間,可以望見虛界,卻看不到虛界與人間的界限,那是迷蒙的時期。
可以看見真相,然而真相卻不真切。人們會懷疑不真切的真相,所以蘇榮才會被夢蝶之境迷惑,陷入夢境。
修仙之難,因為步步危機,渡心劫不過則瘋,成則天眼半開。而此時不能人為控製,需得到仙道指引,方能全開,乃洞察明理之境,可以內視、透視、遙視、微視,可以望見靈氣。
而在看見尋找虛界界限的途中,許多修仙者廢去一生都不能破妄。
“漫漫仙道,都是在看破虛妄、洞察真相的路上。”這是天劍道道主,那個山峰上的青年所感慨的話語。
“觀望世界,可比練武練身有意思多了。”蘇榮伸手扯動了天地間的靈氣,在兩指間凝結了一顆小小的冰粒,“隻不過,如胡蝶那般死寂淡然的心,難道會是仙道的終極?”
他陷入了沉思,一條莽莽仙道擺在眼前,他想回靈息宗,再去見見那位天劍道道主。
平江城內,李晉鴻走在人群裏,沒有帶劍,長相普普通通,身上隻是普普通通的黑袍,十分低調。他看著就是一個十分平凡的人,沒有任何人會多看他兩眼。
狼妖女子緩緩走在街道上,她心裏戰戰兢兢,若是平時她肯定大搖大擺,完全化形之妖丹境妖族本就需要特殊手段才能看破。
然而今日她不得不小心翼翼,種在心底的劍意,緊緊指著她的內心;城內還有一個強大的蝶女,有個可以探測妖氣的羅盤。
無論哪個想要為難她,她都在劫難逃。
劍意已經放開了壓製,沒有逼迫她往哪裏走,但她在城裏舉目無望,夢蝶之境載體已經明確,然而憑她哪裏有能力在那個男人身邊殺死蘇榮?
渾渾噩噩中,她驀然穿過人群看見一個身影,頓時身體一僵,停住了腳步。她急忙轉身便快步走開,期盼能逃離魔掌。
身後沒有一絲一毫的壓迫感,仿佛根本沒有人盯上她一樣。她的緊張來自心頭掛著的劍意。
在人群裏四處行走,她不往人少處走,偏往人群密集處去。她要用百姓的性命來保護自己,相信那個人族的強者不會希望在百姓麵前動手殺妖。
她猜得沒錯,走在城中的大街上,她始終沒有遇到危險。
身後的李晉鴻,臉色平淡,腳步緩慢,那個狼妖慌張地四處逃竄,然而隻要心劍映照還在,她便逃不出他的眼睛。
北麵大街,他出現在了狼妖女子的麵前,並非身後,而是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