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在琴社練了半天的琴，最後在黃昏時分才拖拖拉拉的出門離去。
蘇榮教琴四年，還未見過有如此強烈意願留下來練琴的人。但他知道，世子練琴半點不認真，練習期間目光飄忽，分明在想東想西，無有集中精神。
目送世子離去，師兄妹兩人站在琴社門口，聽到一聲貓叫，回過頭去，蘇榮便看見一隻白貓走出門來，探頭探腦。師妹欣喜的抱住白貓，露出了一臉的笑意。
這種笑與麵對劉廣時候的笑不一樣，此刻更加輕鬆自然，而對外人時，雖然滿麵春風，語氣溫柔，但是蘇榮看著便很不習慣。
“這貓長得太快了，才幾個月啊，就這麼大了。”蘇榮感慨的說道。
師妹的白貓還是他送的，當時隻是小小的可以放在手掌裏的模樣，現在再看，已經是可以躺滿師妹臂彎的大小了。
“長大了也可愛。”師妹輕哼一聲，轉身入內，師兄急忙跟上。
“你又要關回自己房間去？”
這是一件令蘇榮哭笑不得的事情，從他將白貓送給她那時候起，師妹便對小貓寵愛無比，隻是唯獨不願意別人逗她的貓。因此小貓自小被她養在房間裏，連琴社內的場所大概它都不熟悉，所以剛才才晃晃悠悠的出來，又小心翼翼的探頭。
“那還不是羅蘭那些家夥總是想欺負它。”
“還是讓它四處跑跑吧，房間那麼小，放裏麵跟個牢籠一樣。”師兄歎道。
“哦。”
“所以？”
“知道了。”她淡淡回應，將白貓放在地上，讓它自行活動。琴社算是很大的宅子了，若是隻論這住處大小，他們算得上是小小的士族富商。
冬天日光下撤的十分快，夜裏王信未歸，兩人著實無事便各自回房了。
窗戶沒有關，蘇榮站在窗戶前，望著窗外夜色，許久之後，才輕輕關上窗戶，在床上盤腿坐下。夢境中，黑袍青年除了教他鑄劍符，還講解了許多關於天眼的事情，其中便包括了天眼的消耗問題。
天眼在精神集中的時候可以出現作用，目光所及，可以看透萬物本源，所以外表看似人形的妖，在他眼中就隻是一團黃色的妖氣包裹內裏的妖血。
安靜的環境讓蘇榮的心迅速平靜了下來：“仙道即是修心，心神穩固便有真意蘊藏，天眼消耗的便是真意。隻是，構築心境，也太過抽象，如何觀想？”
仙道充滿偶然性，半開天眼的前提是經曆過心劫，且在心劫之後未被心中劫難擊潰。此時天眼半開，懵懵懂懂，總是偶然看見些奇怪的東西。而這些常人往往將其歸入幻覺，畢竟隻是偶然而非長久。這便是半開的天眼，不能控製。
仙道修士便在此時學會構築心境，心境端倪一起，天眼全開，此時可控。全開的境界，又名洞察明理之境。
然而仙道之心神如何修煉？是平心靜氣，觀想內心，構築心境，心境不破，則仙道修為不破。而心境構築越完整，真意越強，天眼越強。
“他說我應當已經心有端倪，一顆種子早已種下，可是，那到底是什麼？”
真正地感受自我的內心，這是極其困難的。
蘇榮將眼睛合上，眼皮在將閉未閉之間，是防止觀想時候睡去。
眼觀鼻，鼻觀心。
他將腦子裏所有想法散去，隻餘下一片空白。身心投入其中的他不知道，他的眼眸深處，那一點藍色熒光已然微微亮起。
白色，周圍的一切都是白色。
他此時所看見的，茫茫無邊，空寂得讓人沉落深淵，心無所想，死寂而已。在茫然的白色中，他緩緩前行，找不到終點，不知道哪裏是來路，也不知道身處何方。
在這死寂的心靈世界，沒有時間空間的概念。
有句話說“天地四方曰宇，古往今來曰宙”，空間和時間構成了我們生活的世界，而失去這一切，豈不正是開天辟地之前？
“這就是混沌之境？”
他開始有了意識，知道了自己的狀態，觀想的最初第一步，便是混沌，第二步需要混沌中的思考。
“可是，端倪在哪裏？”
他心中自問，偶然一低頭，茫茫然無所立足之處，然而俯瞰之時，仿佛身居世外。
這種狀態，有些熟悉！
他愣住了，一模一樣的，仿佛神靈看人間的這種狀態，他在夢中有過，那一日，他在琴社的上方，看見了昏迷的“自己”。那個時候，“蝴蝶”的心境讓他心若冰清，竟然在精神脫離肉體且看到自己肉體的情況下，心都不為所動。
白茫茫的世界似乎開始有了一點點變化，他低頭看見，身底下深處，“蘇榮”果然靜靜躺著。
再度用這種天上神明的狀態看著自己的身體，他依然心不為所動。在觀想的世界裏，他是看不見“自己”的，“我”就是一道不可視的靈魂。
“這就是端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