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雲蘿淡笑著輕輕搖頭,淡淡說道:“朕無意幹涉王爺的行動。前些時日,有大臣建議朕,利用王爺在大齊的威望和影響,挾王爺以令大齊,朕拒絕了。取天下,朕不靠這些手段。大唐有最勇猛的鐵騎,也會有最優秀的水軍,有令百姓得益的國策,朕不想利用王爺。所以才請王爺自行選擇。”
李政更加意外,鳳目直直凝視過去,這大唐女帝究竟是心地單純還是另有心機?若是單純她豈能坐到今天的位置?若是另有打算,為何一雙嫵媚的桃花眼中滿是坦然,找不到一絲的異樣痕跡?
初見時她的一番話讓自己對她留有深刻的印象,一頓國宴下來發現大唐女帝竟是一個豪情萬丈,如傳聞中一般無二的曠世奇女子,一顆高傲冷然的心也逐漸向她靠攏,本還想若有可能,能與女帝一敘情緣,如今看來,那是自己的癡願罷了,這樣的女子,注定不是自己能與之並肩齊驅的……
迎上李政難以讀懂的目光,薩雲蘿坦然迎視,溫文爾雅的氣質,俊美絕倫的麵容,這天下第一才子的氣質確是令人心動,一觸上他的視線,就讓自己覺得正在做的事是罪孽深重……
猛然想到現在正講著正事,薩雲蘿忙鄙視了一下自己,把驀然升起的一絲念想壓了下去,剛剛還說婦人之仁不可取,現在竟有了動搖的念頭。
暗暗呼出一口氣,薩雲蘿抬眸看向李政,接著說道:“王爺可以選擇回大齊,甚至和朕在戰場相見;也可以選擇安居大唐從此不理世事,忘情山水;抑或王爺有其他選擇,朕都尊重王爺的想法。”
李政驚訝地看著女帝,半晌無言。
她隻是個女子,卻與自己所見過的其他女子不同。她有這樣的心胸,不枉自己一見鍾情;她是一國天子,卻不耍手段,坦誠而明敏。
若是大齊的王太後也是這樣的人物,隻要能造福大齊百姓,替天下蒼生著想,自己必也不會難為她,可是,一個隻知道爭權奪利、隻想保有榮華富貴的女人,又豈會替百姓著想,將百姓放在首要位置?和大唐女帝相比,差別不啻雲泥。
低頭深思良久,李政方歎了口氣,認真的說道:“在下感謝陛下坦誠相對。雖說王太後等人容不得在下,但在下讀聖賢書不能不明事理。既受先王托付,則應忠君之事,大齊是在下故土,國可以棄政,政卻不能棄國。”
薩雲蘿點點頭,對麵前的男子心裏生出一股敬重之情。
想不到這天下第一才子竟是這樣方正不阿的君子,明知大齊不是大唐的對手,明知結局極有可能是失敗,卻此心不改。笑他迂腐也罷,笑他不懂審時度勢也罷,這些都無法否認李政確是個君子的事實。
既然李政已經明確想回大齊,薩雲蘿便也不再相勸,雖說終有一天會成為敵手,但這樣的敵手令人不得不敬之重之。
宴罷,吩咐人送李政回了國賓館,好好招待,並不要限製李政自由,來去隨他。
當然,對於大魏國庫的那筆庫銀,薩雲蘿自然沒有一毛不拔,大楚囊括大魏國土後的幾日,大唐女帝便派出了車隊,按照當初自己所說,給大冰山送去了大批的糧食。
此舉對餓殍遍野的原大魏百姓而言,不啻救命菩薩,得知提供救濟的是大唐和大唐女帝,於是,在原大魏百姓中大唐以及其君王,皆享有了很高的聲望。
對本是不想欠大冰山人情的薩雲蘿來說,這真是意外的收獲,提供了一些糧食,得了一大筆庫銀,關鍵還賺了名聲,嘿嘿,如今的大唐女帝可以名正言順、心安理得地將大魏國庫的財寶用之於大唐基業了。
新政實施越來越順利,國學館、國醫館、農商各業發展勢頭良好,薩雲蘿終於可以放心下來,好好鬆口氣了。
眼看中秋佳節在即,那場有上百對新人共同參加的大型婚禮也即將在曲江池舉行。因著一直以來諸事順利,薩雲蘿心情很是爽快,抬眼看到正低頭整理公文的薄姬,不由想到了她的心事。略一思索,派人把上將軍初蒙請到了禦書房。
看了看有些臉紅、不敢抬頭的薄姬,薩雲蘿示意她帶著眾人退下,初蒙扭頭看著一幹女子遠去的背影,待走遠了,才有些疑惑的回頭看著女帝。
薩雲蘿桃花眼微眯,笑眯眯的看著初蒙,一言不發,就那樣直直看著,看的自持未做過虧心事的初蒙一陣毛骨悚然,女帝出現這樣的表情,肯定是有什麼事,可為何今日她把狐狸一樣的眼神對準了自己呢?
雞皮疙瘩跑完一圈後,初蒙終於忍不住施禮,笑的很是勉強的問道:“陛下宣召,不知有什麼吩咐?”
對著上將軍露出一排白白的牙齒,薩小三很有討好嫌疑的親自執壺倒水,將茶送到自己的上將軍麵前。
看著女帝突如其來的熱情,初蒙更加惴惴不安,覺得女帝絕對有事,心裏一驚,慌忙起身謝了。
薩雲蘿見初蒙的樣子,暗自撇嘴,朕親自把茶送到你麵前,竟是這般見鬼的表情,半響,看到初蒙很是憋屈的表情,方說道:“過兩日曲江池上有一場熱鬧,不知上將軍有沒有興趣參加啊?”
熱鬧?陛下說的是那個什麼……集體婚禮吧?初蒙看了看女帝,俯身施禮,正經說道:“若陛下需要臣出麵,臣領旨!”
“真的?”薩雲蘿低頭一笑,笑的頗有鬼意,一副狐狸算計雞的表情,看的初蒙又是莫名的心驚,隻聽女帝接著說道:“如果朕賜婚,上將軍願意領旨?”
“賜……賜婚?!”初蒙一愣,看到女帝的表情就知她有目的,可是卻未曾想過是這樣的事,心頭不由一緊,隨即跪地下拜,結結巴巴的說道:“陛下,臣……臣……”
“上將軍請起。“薩雲蘿看到初蒙有一瞬的失神,知他是想起了自己的心上人,不由抬手示意,讓他起身,輕聲歎道:“上將軍的心事,朕昨日已經問過師父,既然事已如此,上將軍何必日日這般苦著自己?逝者已矣,生者長悲,但歲月依舊會無情流失。這裏有一闋詞,是薄學士為上將軍所錄,上將軍請看。”說完,遞過去一張紙箋。
初蒙有些疑惑地接過來,隻見上麵是一筆秀麗的小楷,鐵劃銀鉤。寫得是一闋《江城子》: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裏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麵,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鬆崗。
(取自宋代蘇軾的名作)
看完初蒙頓時呆住,這字字句句儼然是自己的心聲,那曾經的青梅竹馬,那曾經的情投意合,那曾經的心痛心傷,盡在這一闋小詞之中。
見了初蒙的反應,薩雲蘿在一旁乘勢說道:“有女生於宦門,十六年恬靜的閨閣生活。還是攀坐在父親膝頭的年紀,便以將上百首詩詞琅琅背來。少女時期,執筆屬文,展卷吟詩,更是錦心繡口,吐屬風流。”
初蒙微微抬頭看向女帝,複又垂下眼簾。
薩雲蘿接住說道:“她一天天長大,婷婷玉立的風姿之外,更多了一層至誠淳樸的書卷氣。寫得一手秀麗小楷,銀鉤鐵劃;她對前朝金碧、水墨兩大畫派十分酷愛,常常研朱揮毫,作幾幅翎毛花卉;她通音律,早在兒時就已學會撫琴;就連她那迂腐頑固的老父也常對她母親感歎:‘姬兒若是須眉男子,采芹入泮,怕不像探囊取物一般容易!’”
初蒙依舊站立原地,手中握著那紙箋,久久無語。
示意初蒙坐了,薩雲蘿暗歎一聲,接著說道:“可惜,昏君當道,這女子被征入宮廷。因不慕榮華富貴,不阿諛奉承而被見棄,朕憐惜其才,舉為女學士。知上將軍經曆,薄學士為之心傷,朕看其對上將軍有情,故有心為上將軍做媒,卻不知上將軍心意,所以今日特召上將軍一問。”
初蒙抬頭看著女帝,欲言又止,最終沒有說出話來。
初蒙既能為已亡心上人多年不娶,自然是個癡情人,見他低頭不語,薩雲蘿也不怪罪,隻是微微歎息道:“自古男尊女卑,女人習慣了被人欺壓踐踏,但朕立誓要天下女子有尊嚴地生活。今日朕召見上將軍一事並未對薄學士講起,所以,若是上將軍不願,朕不強逼,但也請上將軍隻當朕從未提過此事,可好?”
初蒙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女帝,俯身施禮低聲說道:“請陛下容臣好好考慮考慮。”
薩雲蘿點點頭,應了下來,初蒙俯身告辭而去。回去的路上,初蒙看著還捏在手中的一闕詞沉思著。
處理完政事,薩雲蘿回到飛霞殿,剛好兩個寶寶從國學館回來,便摟著兩個小家夥膩了一會兒。
用完晚膳,母子(女)三人開開心心又去了溫泉。國寶和家寶來多幾次,已經習慣,追魚、玩水,“撲騰撲騰”尖叫著鬧得歡,玩的不亦樂乎。薩雲蘿任由他們玩耍,自己泡在水裏,靠在石壁上閉著眼睛享受難得身心都放鬆的時刻。
過了一會兒,寶寶玩夠了,也坐在一旁休息,四隻白白胖胖的小腳打著水花,姐弟二人相互用小手撩著水撲向對方。
正玩的起勁,國寶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扭動著白白嫩嫩的小身體,笑眯眯地爬過來,伸手摟住了娘的脖子,像隻小壁虎似的掛在薩雲蘿身上。
薩雲蘿伸手托住她玉藕似的小胳膊,微微睜開了眼睛,在她臉蛋上親了一下,笑笑問道:“寶寶怎麼了?”
白嫩嫩的小手扒著娘的脖子,國寶趴在娘的肩上膩了膩,奶聲奶氣的問道:“娘知不知道什麼是太子啊?好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