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水浴池擠得滿滿的,周三羊也不習慣熱水,走到蒸汽室外的冰水浴池邊,縱身跳了下去。這個冰水池是個直徑三米左右的圓池,還沒有剛才吃飯的桌麵大,水深隻有一米,溫度為十五度左右,在這種天氣,素來無人問津。習慣一年四季洗冷水澡的周三羊,卻很喜歡這種特殊的刺激,蹲下身子,把脖子以下的部位全浸入了冰水中,閉上眼睛享受著。
身後又是撲通一聲,另一個不怕冷的高手,也跳進了冰水池。過了一陣子,全無動靜,那人居然也和周三羊一樣,泡在冰水中一動不動。
“不冷嗎?女人的身體和男人構造不同,浸泡時間長了容易感冒。”周三羊沒有回頭,輕聲說道。
平常人要浸泡這冰水浴時,總是先在池邊用手舀水沾身,初步適應溫度後,再從池邊的不鏽鋼梯子緩緩下水,敢像周三羊般直接跳進來的,寥寥無幾。畢竟這個酒店水療館的門票價錢不低,進來消閑的多數有點經濟實力,都懂得愛惜自己的身體。不過,一年四季洗冷水澡的不止周三羊一個,還有他的同類。
“我早就習慣了,每個星期,至少要來遊泳三次,每次都要先浸泡十分鍾。倒是你,剛才遊了足有半個小時,馬上泡到冰水裏,更加容易生病。”曾經在周三羊的身後答道。
“才泡十分鍾嗎?以前東莞的水叮當水上樂園也有個冰水池,比這個冷得多,隻有八度。我剛工作的那一年,和一個同事比賽誰在冰水裏邊呆的時間長,結果各泡了四十五分鍾,不分勝負。可惜,聽說那個水上樂園現在已經關閉了。”周三羊睜開眼睛,轉了個身,麵對著曾經說道。
“是兩敗俱傷吧?都進了醫院嗎?”曾經笑問。
“怎麼可能,那個家夥和我一樣,比牛還壯,兩個人都沒事。適合平常人的那套健康理論,對我們這種人不合適。冰水刺激,隻能讓我們更健康。”周三羊回答道。
“……和你一起泡冰水的,是男還是女?”曾經默然片刻,忽然問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
“男人。是我的搭檔,姓何,叫何土匪。”周三羊笑道。
“土匪?別胡說八道,哪有人起這種名字?”
“土匪是外號,又不是名字。為他起這個外號的,是技術部的主管,一個不穿工作服時,打扮比土包子還土的女人。這個女人在調色和配方開發上都很厲害,後來她嫁給了何土匪,成了女土匪。那個時候工作真的很有意思:我和何土匪在攪拌機邊配油墨時,按規定技術部必須核實各種重要物料,特別是色粉的投放量。每次女土匪都全副武裝,戴上防毒防塵兩用口罩和護目鏡,把一張攤開的報紙頂在頭上,慢慢接近磅秤,確定了物料的重量後馬上跑開,稱量下一種色粉的時候又走近。何土匪有時候惡作劇,把色粉袋子輕輕在稱上一頓,揚起粉塵,又把她嚇跑。後來,何土匪買了個玩具望遠鏡給她,讓她在十多米外的上風處遙控,每次配油墨她都一手拿著望遠鏡,另一隻手拿著卷成喇叭狀的報紙大吼大叫。也許就是這個望遠鏡,讓他們最終走到一起吧?土包子變成女土匪,是升級了還是降級了呢?”周三羊回憶起自己的第一份工作,恍如隔世。
“以前的工作很開心嗎?那為什麼要離開?”曾經一直想問這個問題。以周三羊如此出眾的能力,大部分老板都會賞識,竟然有人會放走這麼個難得的人才?而周三羊原本工作得那麼開心,又為什麼要走?周大主管的簡曆上含糊其辭,寫的隻有“個人原因”四個字,曾經為此好奇了好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