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結局下
揚州城內。
他們下了馬車,在午後的陽光下,沿著彎彎小河漫步,陽春三月的水麵上,三三兩兩的白鵝身姿搖曳,水麵上的倒影斑駁。下一瞬,它們齊齊拍動翅膀,那水麵破碎了,那星星點點的波光,映入他們的眼簾之中。
河邊的村莊已然生起了炊煙,兩三個孩童從書院歸來,在門前跟進進出出忙碌的婦人背誦著今日剛學的詩書,男人們在一旁一邊談天,一邊整理著自己手中的漁網工具,收拾著那盆內的魚兒,趕在新鮮的時候去市場售賣。
“君,你看他們,活得多安寧。”她微微一笑,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位置。或許她不需要大隱隱於市的際遇,隻要分得清楚,她何時是主宰者,何時是妻子,何時是母親,何時是親人,任何困難,都可以迎刃而解。
君默然將視線重新落在她的身上,她穿的不過是一襲素雅的藕色衫袍,長發隨意綰起,沒有半分明豔點綴,水麵之上她的倒影,隱約搖曳著風華逼人姿態。她的眉目之間,沒有更多的倨傲清冷,宛如一般婦人柔和的光彩,褪去了萬人之上的高姿態,隻剩下高雅清美的神情。
似乎想到了什麼,她的眉眼處,突地眸光大盛,一把拉住君默然的右手,沿著河岸處走向前。“從這兒往街巷上走去,我們可以沿街看看有什麼好玩的玩意兒。”
君默然的唇邊掛著淺淡的笑意,望著她的裙角飛揚,兩個人走在鄉野的小路之上,口鼻間呼吸著最清新的空氣,仿佛也瞬間年輕了不少。
她走在他的前方,突地回過臉來,綻放笑靨,聲音輕快,看得出來釋然。“這麼多年,似乎從未這般簡單輕鬆,自在暢快過。”
“平常人的生活,雖然看似平靜,多少也有難事。”感受到身後的目光,從未離開自己身上,她頓了頓,繼續吐出這一句。
君默然笑著點頭,直直地望著她的背影,說道。“可惜,你我都不是平常人。”
明月希綻唇一笑,清風拂麵,不禁鬆開了手,舒展開雙臂,步伐輕盈。
那田間的綠意茵茵,路邊五彩野花點綴其中,宛如細小寶石,閃爍著光耀。
君默然跟隨著她的腳步,亦步亦趨,神色自若。“要等君洛登基那一日,還有好幾年……”
他的聲音很低沉,眼看著她徑自停留在一處迎春花花叢的麵前,這般平凡的花兒,在鄉下到處可見。她已然停下了腳步,卻也沒有順及轉身,安靜地等待著他走到自己的身後。明月宮之內,鮮少有這般平凡無奇的花兒,卻也隻有這一從迎春花,灼灼開放,熱情似火,將春意愛慕的那麼強烈熾熱。
她似乎觀看的專注,更像是陷入冥思,他無法言說。
“等了這麼久,也不在乎這幾年了。”
她將思緒抽離出來,他說得,她都懂,如果感情就要索取,那麼她寧願不要。她的心百轉千回,緩緩抬起眉眼,那一雙深沉的重眸,映入他的眼裏,說不清楚,那是不是便是最後的默契。
是啊,等了這麼多年,經曆了別離失去,時光匆匆,人心漸老。等待,早已成為一種習慣。
再等三年,對於他們來說,不是任何難題。
“你還記得那一首嗎?”明月希的心中暗潮洶湧,望著眼前英挺依舊的男子,拉過他的手,覆上自己的心口。
十年生死兩茫茫。
不思量,自難忘。
千裏孤墳,無處話淒涼。
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麵,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
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
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鬆岡。
“恩愛夫妻,一朝永訣,轉瞬十年。”她也說不清楚,為何會突然想起這一首詩,君默然對上她的清明眼眸,感受到她說得萬分懇切動容。“至今我依舊覺得上蒼對我們是公平的,即使這一世都沒有名分也沒關係,即使一直要我等下去也可以,隻要彼此不分離。”
君默然的眼神與她的纏綿著,長臂一伸,見她按向自己的胸口,或許這就是平淡的滄桑,他微笑著,沉默著,卻沒人看到他眼底的溫熱。
“我們可以把握的,不就這一生幾十個春秋歲月麼?”他隱約聽得到,她的聲音劃過清風,讓擁有自己的他,愈發清醒。
那一首,說盡了他們的畏懼。
害怕所謂醒來,不過是另一場夢。
“隻要睜開眼,看得到你,你還陪在左右,便是我最大的幸福。”她倚靠在他的胸前,說得雲淡風輕,卻不願將更多的感傷帶給他。
她突地從他懷抱離開,心情大好,她朝著他微笑,一步步後退。“再不走,我們就看不到熱鬧街景了。”
君默然低笑出聲來,或許希望在他們之間,就跟這到處可見的迎春花一般,生機盎然,每一年,都會盛開絢爛,永不凋謝,永不毀滅。
他的眉峰舒展開來,笑意讓他看起來愈發俊逸,他加快了腳步,迎上去。
那兩個身影,交疊在一起,似乎這世間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可能將他們拆開。
當他想念,閉上雙眼,她的笑靨,就會在他的心裏麵。
而他,還會在那裏。
五年後。
“皇上,今日這些畫軸……”錢喜望向那一旁堆得半人高的畫卷,這些都是經過挑選,從大家閨秀之中選出的女子,或清秀,或嫵媚,如今新帝登基之後要做的第一件大事,自然就是選妃選後。
當今的天子,便是原本的大皇子殿下君洛,他如今正是十七歲年紀,意氣風發。他在十二歲的時候第一次上戰場,於萬軍之中取得上將首級,因此聲名大噪。十五歲時他出使海外四國,不僅帶回了各國的珍貴特產,也帶回許多優秀人才,將本就強大的暝國再次壯大。
君洛翻過手中的書冊,年輕卻是英俊的眉目之上,不悅畢露。“朕不想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