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若幹年前(1 / 2)

這件事情的起因非常離奇。

在最開始的時候,所有細節完全深潛在表麵之下,沒有任何值得深究的價值。如果沒有某個人的刨根問底,也許在某個時間節點後,整個事情的痕跡會徹底消失。

這個人叫做王四八,曾經是三湘早報的調查記者,真實姓名已經不可考,因為習慣在報道後麵署名第四十八號手,又傳說和報社裏姓王的主編沾親帶故,所以在事件中代號為王四八。

1991年,王四八從報社提早退休,脫離之前的社會關係,成為自由撰稿人。當時他已經四五十歲,由於膝下無子,獨自在家中時常感覺冷清,便日常活動在街頭公園的棋盤邊,交下不少侃友。

那段時間裏,王四八逢人講述自己職業生涯裏碰到的怪事。他的職業培養了他非同一般的洞察力,也帶來許多擺龍門陣的資本。那些最初出自各地鄉野,後來廣泛流傳於市井的故事,經由他的藝術加工,變得格外活色生香。這使王四八一度成為類似編纂野史的人物,和太史公相似的是,他習慣在講述最後加一段定論總結。一般的故事都有頭尾,脈絡清晰,但是唯獨有一件事情,在他數年的講述中,一直沒有結局。

而且這個故事,每隔一段時間,會變更出一個全新的版本,分不清哪些是真實,哪些是後來加入的臆想。王四八堅稱都是親身經曆,卻始終無法梳理清楚來龍去脈。

甚至有人懷疑,王四八自己都未必清楚他當時經曆了什麼。事件的線索其實非常簡單,但透露出來的詭異程度遠遠超出想象。所有聽過這個故事的人,一開始也許能找到一些認知上的錯亂,但隨著事件發展,認知反而成了最不值一提的東西,拋棄所有無關緊要後,能直觀感受到一種極度的毛骨悚然。

很多人後來才明白,故事真正的恐怖,隱藏在表層邏輯之下,這裏暫按不提。

王四八收到那封求助信,是在某個事件結束很久之後,然而在他的講述中,這是他故事的起點。

王四八供職於報社的那段時間,恰好是新聞業爆發式發展的時期,當時的社會環境下,一個版麵可以製造巨大的輿論浪潮,每天都有無數人撓破頭皮給報社寫信投稿。王四八除了完成本職的采訪任務外,還負責來信篩選工作。就是在這個過程中,他發現了那封求助信。

起初在閱讀那封信時,王四八認為是一篇構思精巧的,但信中記錄了大量的真實信息,提到不少湘中真實地名,還有很多重要的時間節點都以表格形式排列下來。他很快意識到,這其實是一份“內部簡報”。這個結論讓他冒出一頭冷汗,同時內心產生了興趣。

他反複瀏覽幾頁信紙的內容,信中隱晦提到:衡陽南峪村的地下挖出一個非常古怪的東西。

來信人在信中,稱呼那個東西為“妖魔”。他認為這個奇怪的東西,是不應該存在於世界上的,根本無法用任何常識去衡量。

“妖魔”這個詞語,在漢語的語境中,總會使人聯想到一些虛無的恐怖。信中沒有說明是否是一件具體的事物,隻提到那是一個非常巨大的東西,巨大到超出了它原本的極限。

王四八認真琢磨信中的描述,但還是相當難以理解,來信人究竟看到了什麼。對於接受過正規教育,大學畢業後被分配到新聞社的王四八來說,有很多神秘恐怖的現象,都可以用現有科學體係內的原理來解釋。那些超乎理解體係外的東西,更多的情況下,是無聊的誇張和杜撰。

一時間有些糾結,是否要浪費掉來之不易的假期,去調查一個也許是自導自演的問題。

但這一趟最終還是成行,一方麵因為來信人與王四八有點交情,是個作風一絲不苟的人。王四八對此人比較了解,不是那種找樂子編造謊言謀求關注度的性格。另一方麵南峪村的環境優美,如果調查出什麼UFO是鄰居家的夜光內褲之類的,也不用著急回來,可以借故休息幾天,當成短途旅行。

當時湖南恰逢梅雨季節,整日裏南邊落雨,北邊動風,地表泥濘得沒處下腳。本來這種天氣入暑就會結束,但那一年氣象出現了反常的變化,暴雨頻發,降雨量遠超出往年的閾值。

在王四八的采訪記錄中,不少當地人敘說,那段時期天上下滿雷暴,群山中到處是積雨雲穿行,雲層高達數千米,猶如巨型城牆滾滾平推過來,視界一下子變得昏暗,場麵十分誇張。數日的暴雨衝垮了南峪村西邊的一條山道,一些隱藏在表麵之下的東西,開始浮現端倪。

被衝垮的那條山道,位於金沙山中段,幾公裏外就是衡山回雁峰。山道盤山而西,尾端直接沒入深山內部,平時不通人,也不會特別被人留意,但在某些日期會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

那是通往南峪村群葬地的唯一通道,村裏人去世後,都會經過這條山路葬入集體墓穴。

說來也非常匪夷所思,湘江一帶思想開化得早,人文解放幾十年,外出務工的年輕人都穿喇叭褲皮夾克,但是南峪村還保留著一個非常古老的習俗。

舊時當地人死後,不會選擇入土為安,而是將屍體置於棺內,由腳夫背入金沙山腹地,然後在山陰臨水處的懸崖峭壁上,鑿出棺材大小的龕位,又在石龕之下打出七星連孔,楔入七根“仙人晾衣”。“仙人晾衣”是當地的說法,實際上是一種碗口粗細的圓木,木質堅硬如鐵,夯進石孔中後連成一條龍骨,起到支撐和固定棺材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