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中行勇(1 / 2)

“滾!都給老子滾!”

帥帳內彌漫著濃烈的酒氣,本該條理分明的案頭此刻卻是一片狼藉,地下倒著兩個空著的酒壇,一個還在兀自畫著圈,另一個卻早就滾到了角落靜靜張著大嘴,似乎是在驚詫於座上之人的邋遢和頹廢。

自從中行倫叛亂的消息傳來後,他就像是被一記重錘徹底打斷了脊梁的敗犬般頹喪。

一著棋錯,滿盤皆輸,就因為自己忽略了這個垂垂老矣的將死之人,不僅滎山失落,連九真都險些易主——他萬沒想到甚至連自己身邊都潛伏著那老賊的親信,那一夜若不是橫天刀在手烏騅馬在側,他恐怕已經被那數千亂兵斬下了首級。

雖然靠著掌中刀胯下馬和忠心的將士得以火速彌平叛亂,但自此之後他卻落下了一塊心病,總是看誰都像是中行倫的奸細,似乎每一個人都在用陰惻惻的目光偷偷盯著他的要害,每一隻手裏都攥著可以要他命的快刀。

這種無時無刻縈繞在周圍的危機感徹底擊潰了他自幼戴在臉上那副勇猛剛毅的臉譜,裸露出了隱藏其中那個怯懦多疑的真容——他害怕極了,以至於不敢讓任何人靠近他五十步以內,往日來往絡繹不絕的帥帳如今已然成了禁地,即便是親信稟報軍情,都隻能站在門外高聲呼喊卻不得入內。

實際上他也很久沒有認真處理過軍機事務了,這些天以來隻有酒能讓他獲得片刻的安寧,每每酩酊大醉之後的夢境裏,他才會變回那個意氣風發的中行瓚,而不是現實中這個爛醉如泥的可憐蟲。

飯菜也隻得放在了門口,衛士不過多說了幾句要他善加保重之類的話便挨了劈頭蓋臉的一頓臭罵,中行瓚自顧自端著手裏又已經半空的酒壇不知嘟噥著什麼,也許是在懷念往昔的崢嶸歲月,又或者是在痛罵那些害他淪落至斯的卑鄙小人。

“主公... ...”

“滾!滾!有多遠... ...嗝~滾多遠!”

“主公!大敵當前,你如此頹廢,莫非是要將越州拱手他人麼!”

一個七尺多高的漢子一把推開了緊閉的大門,滿麵怒氣地大踏步地走到中行瓚麵前,不等他發怒便一把搶過了酒壇狠狠扔在一旁砸得粉碎,然後目光如炬瞪視著對方,絲毫不懼中行瓚眼中的盛怒和殺機。

“媽的!老子宰了你!”中行瓚暴喝一聲後伸手便要去扯身後的橫天刀,以他的臂力自然應該是刀隨心動,輕輕一揮之下眼前這該死的奴才便身首異處才是。

“鏘~”可現實偏偏事與願違,橫天刀被他伸手一拽反而怦然墜地,刀鋒立時入土三寸,一揮之下竟然僅僅揚起了一蓬沙塵,旋即又再次低垂,一如中行瓚搖搖欲墜的身軀。

“主公!勇生是主公之臣死為中行之魂,您若是想要我這顆腦袋,又何必勞動橫天的大駕?可主公你看看自己,如今還是那個勇冠三軍的中行瓚麼?!你還舉得起刀,跨得上馬麼?!方今中行倫手中隻有三五千人馬,我等隻需襲破滎山誅殺老賊,則還有一線勝機,何必如此灰心喪氣!可若是繼續坐困愁城終日買醉,待其聚斂人馬回師西來與司徒靖合圍九真,我等就真的死無全屍了!”中行勇猛地跪倒在地,垂頭卻不喪氣地振聲道。

他似乎不怕橫天的刀鋒,因為他隻差半寸便要將自己的脖子貼了上去,似乎隻待中行瓚一聲令下,他隨時便會割斷自己的頸項。

“你是、你是... ...嗝~阿勇?”中行瓚這才反應過來眼前人是誰,若不是對方自陳身份,他那雙早就朦朧的醉眼已經幾乎分不清高矮胖瘦。

中行勇,中行瓚未出五福的堂弟,關係一直不遠不近,一來是因為其人既無中行悼一般的勇猛又不似荀氏叔侄般智計百出,自然難入中行瓚的法眼;二來他雖然忠心有餘卻不善言辭,為人更是木訥不知變通,所以總是和荀臨荀複一起出言不遜,常惹得中行瓚暗地裏大動肝火,因此更是不得親近。

但中行瓚也深知他忠心可用——其父母早亡,自小便由中行賾撫養長大,論起血緣或許不算親近,但若說情感,滿門之中恐怕無人能出其右,隻可惜其人能力實在太過於平庸,以至於當年中行賾有心將其提拔作為兒子的臂助,都不知該如何入手。

“主公... ...今日勇即便一死也要讓您清醒過來——中行家,不可以亡於那些小人之手!”中行勇咬著牙閉著眼,猛地向側麵一甩頭,眼看著刀鋒就要撞上了脖頸,以橫天之鋒利和他決然之態,須臾之後必定的是身首異處血灑一腔。

然而他撞上的卻不是冰冷的刀鋒而是中行瓚的手掌,就在電光火石之間,半驚半醒的他急急伸手攔在了中行勇和橫天刀之間,稍晚一息,恐怕帥帳裏便已多了一具屍體。

“阿勇... ...好!很好!果然貧家甄孝子,板蕩顯忠良——說吧,你有何計策力挽狂瀾?”中行瓚麵露期待之色,似乎抓到了救命稻草般殷切地看著中行勇,一雙醉眼卻看不出對方臉上的尷尬和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