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羲八年春末。
正值百花盛開的季節,與初春時節大不相同的是,此時的花綻放得格外豔麗,白的、紅的、黃的、紫的……那是一派濃鬱得讓人愛不釋手的春意,隻要用鼻子輕輕一嗅,就能聞到散發在空氣中的甜香。從北唐泗水州的一條官道上,遠遠駛來了兩匹駿馬,這是兩匹一望便知是良駒的回紇馬,一匹青灰色,一匹棗紅色,它們骨骼清奇、四肢雄健有力,跑起來時全身的肌肉都在顫抖,長長的鬃毛隨風飄舞,就如風馳電掣一般。
馬上的騎士是兩位小姑娘,一著青衣一著粉衫,她們看上去都是十五六歲年紀,正是豆蔻年華,大約因為跑了好長一段路,兩人的臉頰都微微泛紅,好似桃花般鮮豔。突然,粉衫女子一勒馬,從馬上滾落到草地上,仰躺著呼哧呼哧喘著氣,喃喃道:“不行了不行了,再跑下去,我就要變成馬了!”
青衣女子也勒住馬,從馬上跳下來,甩著手裏的鞭子走過來,嘻嘻笑道:“萱兒,這回打賭輸了吧,服不服?”那叫萱兒的女子一雙漂亮的眼睛轉了轉,神秘地說:“你不就是想要我的那塊碧玉嗎,你湊近些,我給你就是。”
青衣女子不知是計,真的湊了過來,可是萱兒卻忽然翻身把她壓在草地上,用手使勁胳肢她,嘴裏叫道:“哈哈,看我不癢死你……”
青衣女子被胳肢得受不了,也反過來胳肢萱兒,兩人笑鬧成一團,直到實在累了,才並排躺在草地上,眼睛望著天上的流雲發呆。過了半晌,青衣女子忽然開了口:“對了,萱兒,你知道嗎,你的婚事已經定了!”
萱兒一下子坐起來,盯著青衣女子道:“月兒,你聽誰說的?”月兒沉吟片刻,回答:“我偷聽到我爹跟大娘的談話,好像是皇上指的婚,要把你嫁給汾陽王!”
汾陽王宇文桓?萱兒的好心情一下子拋到九霄雲外了,喃喃道:“莫非就是那個被市井中人稱為‘花心王爺’的汾陽王,不太可能吧,我們家什麼身份,哪有能耐攀龍附鳳?”
月兒點點頭:“你說的沒錯,就是他!”停了片刻又接著說:“你們家怎麼沒有能耐,你的姑姑不是當朝貴妃嗎,那個汾陽王雖說是先帝的九皇子,到底也是個不受重用的王爺,就憑你這個家世,配他也不算高攀哪!”末了又附耳說:“我還聽說,他有個表字叫重俊,這個俊字也是暗合他人長得極俊美之意,京城好多女子,都巴不得跟他春宵一刻呢。”
萱兒嫌惡地撇了撇嘴:“長得好看又能怎樣,這麼花心的人,我若是跟他成親,早晚有一天要被氣死。”月兒哈哈笑道:“那倒也是,到時候你的情敵應該很多很多,你可能會應接不暇。”萱兒沒好氣地啐了一口,說:“作死的小蹄子,就會幸災樂禍,趕明兒讓你嫁個凶惡的夫君,天天被打才好呢。”
月兒吐了吐舌頭,滿不在乎地說:“你就甭操心了,我呀,這輩子才不要成親呢,一個人過,多自在、多快活,信不信我會剪了頭發當姑子,下半輩子到寺廟裏了此殘生。”
萱兒忙上前掩住她的嘴,嗔道:“瞧你,又胡說了,哪有女子不出嫁的,若讓你父親知道了,你少不得又得挨罵。”月兒嗤笑了幾聲,懶懶地說:“我哪能跟你相比,你是你父親的嫡女,雖說母親死得早,可你還有疼愛你的祖父,你的婚姻自然是由不得自己做主,我呢,一個庶出的女兒,我父親平日連正眼都不看我,拿我當半個丫鬟使喚,不過這樣也好,今後我的事自己決定,誰也管不著。”話雖如此說,到底心裏有些憋悶,月兒忙側過身子,背對著萱兒,生怕萱兒看到她眼裏將要流出的眼淚。
萱兒一時也無話,其實自己的身世真的又比月兒好多少呢?的確,祖父許仲達很疼她,可是因為自小沒有母親疼愛,她的情感裏始終缺一份愛,如果今後自己的夫君能待自己好,那也算是彌補了這點遺憾,可如果是那樣一個花心的夫君,自己今後的日子該怎麼過呀?
兩個姑娘各自感歎了一番身世,見天色不早,遂騎馬回家。月兒的家跟萱兒的家離的不遠,都在鎮上,兩人從小就是玩伴,感情甚篤,幾乎每天都膩在一塊,可是今天,因為談及了女孩子都非常關注的話題,兩個人一時都沒了興致,所以在街上就分手,各自回家。
萱兒剛進門,貼身婢女素心就急匆匆來了,小聲道:“姑娘怎麼才回來,穆大人來了,都在廳裏等了你好一會兒了。”
父親來了?萱兒的心裏掠過一絲不祥的預感:莫非,月兒說的是真的?一麵想著一麵走,還未到客廳,就聽到裏麵的說話聲。
萱兒的母親去世後不久,父親又娶了個女人孫氏。孫氏長得美豔動人,但卻性情暴戾,原本一個好父親,很快就跟變了個人一樣,在孫氏麵前畢恭畢敬。孫氏嫌棄萱兒是前妻所生,多次慫恿父親將她送走,萱兒記得自從她五歲來到外祖父家以後,父親就幾乎沒有來過,逢年過節也不過送些節禮過來,連封家信都不曾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