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1 / 3)

乾元聖德帝三年初春。

1.阿古達木草原

廣袤無垠的阿古達木草原上點綴著成千上萬朵乳白氈帳。

三年前,天可汗阿斯蘭完成草原十四部落的統一,建立起乾元帝國。

每年春季,冰雪初融。

橫亙在阿古達木草原的烏蘭河流經十四部落,代替天可汗阿斯蘭命令十四部落派遣官員去往乾元都城塔拉參與盟會。

2.巴林部落

巴林部落依烏蘭河支流而居,附近是低矮綿延的山坡和茂密的樹海。

蘇布達與蘇德在矮山上策馬奔馳,張弓搭箭射兔。

蘇布達:“烏蘭河上的冰雪已融,塔拉盟會在即,今年我隨阿布同去塔拉。”

蘇德:“想天可汗了?”

蘇布達:“不然呢?”

3.塔拉全景

十四部落的車隊陸陸續續入塔拉。

4.氈帳外景

蘇布達穿梭在氈帳之間,尋找天可汗阿斯蘭的蹤影。

妃紅裙裳隨她的走動而搖曳,襯得這位十六七歲的姑娘宛如阿古達木草原上綻放的格桑花。

在外玩耍的孩童偷偷望向蘇布達,互相咬耳朵。

男童一:“草原明珠!”

男童二:“阿古達木草原上綻放的格桑花!”

女童:“錯!是蘇布達姐姐。”

男童一:“蘇布達姐姐也對金帳感興趣。”

女童:“天可汗的侍衛親軍會不會趕走蘇布達姐姐?”

男童二:“不會的。蘇布達姐姐與醜醜的老漢、壞壞的娘子不一樣。”

5.金帳外景

蘇布達在一朵特殊的、貴族專屬的金帳前駐足,它與阿斯蘭居住的宮帳幾無差別,普通的毛氈帳外覆黃緞,上綴藏綠流蘇頂蓋,金碧輝映。

蘇布達揚起明媚的笑容:“阿斯蘭藏在金帳裏偷懶啊——”

長矛交錯,守在門帳前的兩名侍衛親軍攔住欲擅闖金帳的蘇布達。

蘇布達:“金帳裏住的何人?”

侍衛親軍不言不語。

蘇布達:“你們是啞巴嗎?”

侍衛親軍嘴巴大張,露出隻剩舌根的舌頭。

蘇布達:“……”

侍衛親軍閉緊嘴巴。

在蘇布達到來之前,侍衛親軍已經遇到過三五披同樣對金帳感興趣的老漢和娘子。

侍衛親軍隻要亮出他們隻剩舌根的舌頭,無論老漢還是娘子,都啞然離去。

侍衛親軍以為蘇布達與其他老漢、娘子一樣。

然而,蘇布達亮出的是係在腰間的圓角長方金牌。

侍衛親軍頓時收起長矛。

蘇布達:“我是巴林部落最受寵愛的姑娘,是阿古達木草原最耀眼的明珠,是要嫁給阿斯蘭成為天後的女人。”

侍衛單膝下跪。

蘇布達:“任何阻止我與阿斯蘭成親的女人……或者男人,都將成為我——蘇布達的敵人。”

蘇布達的裙擺消失在門帳前。

6.金帳內景

阿木爾從黑暗的睡夢中蘇醒,迎來另一片黑暗。

蘇布達不曾想過金帳內住得是一位年長的男人。

男人穿得是與乾元帝國冠服製度截然不同的竹青色大袖衫,似極大夏出使乾元帝國的文臣冠服。

乾元帝國的冠服製度崇尚華麗,愈是貴族王孫,愈要鮮豔繁複。

蘇布達:“大夏文臣冠服。”

蘇布達湊近阿木爾,注意到他竹青色大袖衫上的精致暗紋。

蘇布達:“暗紋。”

蘇布達:“你是誰?”

阿木爾:“阿木爾。”

蘇布達:“除此之外。”

阿木爾:“一個失去記憶又來曆不明的瞎子。”

廣袖從阿木爾瘦削的皓腕處滑落,露出藏在竹青色大袖衫下的織金錦。

禦貢的紫金銀絲線在大袖衫罩起的內襯上繡滿象征乾元皇室的翠雀花與金蓮花。

一如覆在阿木爾雙眸上同樣繡滿翠雀花與金蓮花的鴉青織金錦,皆是毋須語諸旁人的尊貴象征。

蘇布達:“你是阿斯蘭的阿布?”

阿木爾:“我是天可汗的阿布。”

阿木爾:“我的名字、我的年歲、我的身份、我的住處,都是天可汗贈予。”

蘇布達:“阿斯蘭腦子糊塗嗎?!”

蘇布達:“草原部落自古以來隻有父死子繼母的習俗,豈能任他子繼父胡來?”

阿木爾:“你誤會……”

蘇布達:“你既然是阿斯蘭的阿布,豈不是至少年俞四旬?!”

阿木爾:“四十有八,年近五旬。”

蘇布達:“阿斯蘭為你請的何等神醫,讓你保養得根本瞧不出歲月的痕跡?”

阿木爾:“醫聖,姓唐……”

蘇布達:“你能成為阿斯蘭的入幕之賓,難道他戀父?”

阿斯蘭人未至,聲先至:“蘇布達,不得對阿布無禮!”

年僅十八的阿斯蘭猶如神俊的海東青,以最尊敬的姿態,守護在阿木爾左右。

蘇布達:“怎怨我胡思亂想?”

蘇布達:“他先前一番話的意思,分明是你未讓他心甘情願的留在塔拉。”

阿斯蘭:“阿布——唐大夫一直在配伍能夠讓阿布恢複記憶的藥方。”

阿木爾:“待唐大夫配出藥方,乾元恐怕已經與大夏親為一家。”

往日裏,阿斯蘭最厭惡與大夏議和的言論,便是侍衛親軍偶然提起“大夏”二字,輕則被阿斯蘭訓斥,重則丟掉官職。

然而,阿斯蘭的一切喜惡都敗在阿木爾麵前:“三日之後,塔拉盟會將重啟絲綢古路。”

阿木爾:“我一風燭殘年的老漢,當不得烽火戲諸侯裏的褒姒。”

阿斯蘭:“你是草原之主的阿布,除阿布之外,何人配令天可汗更改決議?”

蘇布達:“指鹿為馬。”

阿木爾:“阿斯蘭,我要把你的哈達送給蘇布達。”

阿斯蘭:“巴林部落早已珍藏起我送給蘇布達的哈達。”

蘇布達:“我的阿布深明大義,不需要阿斯蘭留在巴林部落三年。”

阿木爾:“天可汗好本事,一生裏最重要的婚事都瞞得絲毫不露。”

阿斯蘭:“阿布不知道雜七雜八之事,都未遵循唐大夫的囑咐——胡思亂想,憂思過度。”

阿斯蘭:“若是阿布替我操持婚事,怕不是又要請唐大夫出診?”

阿斯蘭黑曜石般晶亮澄澈的烏瞳裏,流露出認真執拗。

蘇布達:“阿斯蘭,以前我以為你不懂女人,誰知道男人你也不懂。”

阿斯蘭:“蘇布達,你尚未嫁與我成為天後,不要妄圖幹涉我與阿布。”

蘇布達:“作賊心虛。”

蘇布達:“雖然我不知道他藏在鴉青織金錦下麵的雙眸是何模樣,但是單憑他細膩白皙、輪廓柔和、幾無棱角的下頜,任誰都能看出他與你刀削斧鑿般俊朗如長生天神像的臉龐截然不同。”

阿斯蘭:“阿布是撫養我長大成人、陪我征服草原十四部落的英雄。”

阿木爾:“我不記得。”

蘇布達:“長生天作證?”

阿斯蘭:“向長生天起誓。”

蘇布達:“怪我誤會。”

阿斯蘭:“日後不要亂用金牌。”

蘇布達大步離去。

門帳前,侍衛親軍單膝跪地。

阿斯蘭:“去領罰。”

7.宣政院內景

阿斯蘭:“三年來,蘇德一直在塔拉盟會上提議重啟絲綢古路。”

阿斯蘭:“可是,你們拿朕厭惡大夏皇帝一事擅作主張,屢屢駁回蘇德的提議。”

紮那(內心):阿斯蘭一直以來極其厭惡大夏皇帝,不願重啟絲綢古路。為何今日突然改變主意?

巴圖(內心):是誰改變得阿斯蘭?蘇布達?

十四部落的官員懼怕阿斯蘭陰晴不定的脾性,不敢暗自揣摩阿斯蘭的逆鱗。

阿斯蘭:“朕近日讀罷《春秋》,覺得其中關於盟會之事妙趣無窮,有人摒棄前嫌,有人結黨營私,相同欲望的人互相親近,齊心協力的人彼此援助,共同厭惡的人齊力討伐。”

阿斯蘭:“朕知道你們當中有受大夏恩惠而替它說話的人,有因為與大夏之間的戰爭而厭惡它的人。”

阿斯蘭:“但是,你們坐在塔拉盟會的位置上,就不能隻依照你們自己的心情行事!”

蘇德:“臣生於戰亂,知曉百姓流離失所之苦,絕不敢因私心主張重啟絲綢古路,向長生天起誓。”

巴雅爾:“臣絕不敢因私情駁回蘇德大人的提議,向長生天起誓。”

巴雅爾之後,又三五名牆頭草紛紛表態。

阿斯蘭:“朕相信諸位絕不是隻顧及眼前蠅頭小利之人。”

阿斯蘭:“舉起你們的右手,向長生天起誓,讓朕知道你們內心的意願——”

蘇德、巴雅爾在內的七人讚同,舉起右手。

巴圖、紮那、賀西格等五人反對,舉起左手。

二人棄權,不舉手。

阿斯蘭:“派使臣給大夏遞送國書,重啟絲綢古路。”

8.氈帳內景

初春的夜晚仍舊風寒料峭,幸而火撐子烤得氈帳內溫暖通紅。

紮那端坐在供奉長生天神像的西北氈壁前,巴圖、賀西格依次坐在紮那西邊的氈壁前。

紮那:“海東青受何刺激,竟然想飛去中原?”

巴圖:“巴林部落的明珠。”

紮那:“海東青私底下可避之不及這顆明珠。”

賀西格:“古有金屋藏嬌,今有金帳藏父。”

巴圖:“他一血統不明之人,借長生天神像的名義奪得各部落百姓支持,哪裏來得阿布?”

紮那:“誰都心知肚明,誰都不敢嚼舌。”

巴圖:“難怪他將血海深仇忘得一幹二淨!”

賀西格:“據傳大夏欲派使團來塔拉坐客,不如……”

巴圖:“不可,刺殺大夏使團太容易讓海東青聯想到反對重啟絲綢古路的你我。”

賀西格:“誰讓你刺殺大夏使團?”

巴圖:“你先提的大夏使團!”

紮那:“肅靜!”

紮那:“賀西格之意是,趁大夏使團坐客之際刺殺巴林部落的明珠。”

賀西格:“紮那大人英明。”

賀西格:“巴林部落讚成重啟絲綢古路,若是他們的明珠死在如此關頭,他們想不懷疑大夏使團都難。”

紮那:“此外,海東青厭惡大夏一事人盡皆知。興許海東青今日的所作所為隻是心血來潮,試探十四部落。”

紮那:“若是巴林明珠死後,放出海東青殺雞儆猴的風聲,不信巴林部落不心存芥蒂。”

巴圖:“妙啊。”

賀西格:“紮那大人果然思慮周全。”

9.金帳內景

唐之邈為坐在正北氈壁前攢邊臥榻上的阿木爾把脈,後背是阿斯蘭的審視目光。

阿斯蘭:“唐大夫,一月之後阿布能否去樹海獵場透風?”

唐之邈:“春寒料峭,不宜遠行。”

阿木爾:“唐大夫一句不宜遠行已重複三年。”

唐之邈:“生老病死是你自己的事情,喜出遠門便出。”

阿斯蘭:“若是阿布與我待在車輿裏——”

阿木爾三年來早已習慣唐之邈的拒絕,可是不知怎得,他今夜竟然重新期盼起唐之邈的應允。

阿木爾不知道,唐之邈先前三年的拒絕,皆來自阿斯蘭的授意。

唐之邈:“可。”

唐之邈:“切記,勿受風寒。”

10.太極殿內景

蕭玦端坐在龍椅上,皇袍特意改製過,既彰顯女子之美與英姿,又便於行走坐臥,上陣廝殺。

蕭玦:“既想從絲綢古路上貪些油水,又不願出使乾元。”

蕭玦:“大夏定國以來不過短短七載,你們便忘記當初孝忠朕時的本分,得意忘形了。”

群臣:“聖人息怒。”

唐嶠:“老臣願為聖人分憂,隻是老臣年老體衰,恐耽誤聖人的政事。”

蕭玦:“唐國公若是何日力有不逮,記得述之與朕。朕賜你步輦,上朝時由侍衛親軍抬你到太極殿。”

三五朝臣憋笑。

唐嶠:“老臣惶恐。”

唐嶠:“若聖人不嫌棄老臣的孫兒愚笨,老臣願替他向聖人請此重任。”

一二朝臣嘀咕:“老狐狸。”

牟如醉:“滿堂群臣誰人不願為聖人分憂?臣亦如唐國公,願為聖人肝腦塗地。”

牟如醉:“隻是臣等力微,怕不及聖人心屬之人,故而未敢上前請任。”

唐嶠和牟如醉都是開國老臣,知曉蕭玦此番話術何意,故而相當配合。

蕭玦:“諸位愛卿拳拳之心,朕甚感欣慰。”

蕭玦:“既然如此,由朝散大夫王秉義出使乾元。”

王秉義:“唯。”

蕭玦:“朕記得明經科有一位解元——”

蔣一弦:“微臣蔣一弦。”

蕭玦:“你名中寓意頗好,便擔任副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