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錯過,或許也是不經意的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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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黃昏,車開出寧靜的小鎮,行駛在窄窄的小路上。
周可可趴在窗沿,舉目望去,道路兩旁都是綠油油的稻田。
她看著遠方,青青的山川,錯落的屋房,心思隨目光飄忽不定。座椅後的大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忽然一隻手繞過了椅背,在她的耳朵上輕輕擰了一把。
“心事重重的。”說話的是周光耀,長期離家在外打拚的父親,再見麵時她快不認得他了,相處起來有些陌生,隱隱又帶著親切。
他問:“舍不得走?”
周可可搖搖頭。
圓圓的大眼睛頻率慢慢地眨著,安靜而乖巧。
“新家很大很漂亮,你不但有自己的房間,還有專門一間大屋子來放了好多好多新衣服。”周光耀試圖取悅女兒,不過,從那張幹淨而小巧的側臉上,他找不到特別高興的情緒。
小女孩抿著唇,略帶拘謹地“嗯”一聲,這就是全部回應。
爺爺笑著打圓場:“是累了吧,今天沒睡午覺。”
周光耀也笑了笑:“那就睡吧。”他挨近了些,輕聲細語地教了周可可怎麼把椅背往後放倒,她是極機靈的,他隻說了一句,她就找到了。
椅背緩緩落下的時刻,她轉過頭來,他往後坐了些,笑著說了句:“就是這樣,真聰明。”
然後軟聲哄道:“快睡吧,醒來就到家了。”
周可可躺下。
用手枕著腦袋,換了個方向,背對夕陽的光線直射。
她沒有立刻睡著,眼睛微闔,留了一點點縫隙。
就要離開這個生活了十來年的小鎮,也許是年紀小,對離別尚無概念,周可可心中好像談不上有多留戀。
也不知道為什麼,她心中時時浮現,揮之不去的,是一個少年的臉。
就是那個曾經常來麵館,吃東西的樣子很斯文的哥哥。
他手指好看。
清冷的眸子裏偶爾也會見到溫暖的笑意,足以掩蓋冬天的泠冽。
幾個月前,他忽然間不出現了,連帶著他的母親一起——那位打扮總是很漂亮的阿姨。
好多天後,周可可才意識到,他們已經從這座小鎮搬走。
之後就再無音訊。
其實直到昨天,她心裏都隱隱有種感覺,總有一天他還會回來。
不過此時此刻她已坐上離開的車,他回不回來,好像都沒有意義了。
心事重重的周可可枕著椅背,眼皮漸漸耷下,遮上了最後一絲光線。
車仍在行,路上微微顛簸,小女孩絲毫不受影響,睡得極沉。
通往高速公路的馬路還在修建中,隻開放了一半,迎麵有車開過來,司機在狹窄的道路上放緩速度,小心地避讓通行。
他認出對方是輛閃閃發亮的保時捷911,雖然不稀奇,但不免多瞧了幾眼,在這種偏僻小鎮竟也能見到這樣的跑車。
正納罕著,對方已徐徐開了過去,落在了後視鏡裏。
“嗡嗡嗡嗡——”手機響了一陣。
易尋垂手在身側摸索幾下,撈住了它,看一眼屏幕便按下接聽。
“媽。”
“去哪兒了?”裴真關切的聲音跳出來,“今天不回家啦?”
“嗯。”車駛入小鎮,開得極緩,易尋單手握著方向盤,在熙來攘往的街市間穿行,正是一天工作收尾的時刻,到處都是歸家的行人。
他目光在四周掃過一圈,還是投向了前方:“去見個朋友。”
“朋友嗎?”裴真許久不見易尋有什麼朋友往來了,上一段記憶好像還是幾年前的事。
她愣了一下,嘴角欣慰地翹起:“那玩得開心。”
此刻,易尋已遠遠看到那麵飄揚的布旗。
灰褐色的布麵久經風霜,上麵用發黃的白墨寫著“周記麵館”四個字。
少年的眉間舒展開來。
裴真也由此聽到他一句帶了笑意的聲音。
“嗯,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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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現在好像不太喜歡騎馬了。”
走在碧綠的草坪上,易父用這麼一句話打破了沉默。
藍天白雲,碧綠的青青草地。
距離易家的破產風波過去已有小半年,從易尋被接回家,這是父子間第一次單獨相處,單獨談話。
易父是特意邀請兒子來馬場的,騎過馬後兩個人都有些累,他找著無關緊要的話題,想以此作為切入,與這個回來後性情大變的孩子聊聊天。
易尋隻說:“沒有。”
他走在父親身邊,修長的手伸向棱角分明的下巴,解下頭盔的搭扣,把它摘下來。正是那個側頭的瞬間,他的目光扭轉過去,定在不遠的前方。
易父也跟著看過去,眼底的波紋一動。
“易先生。”牽著馬迎麵走來的工人恭敬地低頭,易父“嗯”了一聲,饒有興趣地瞧著他手裏牽著的那隻純白色的小馬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