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霧已從河麵上冉冉升起來。
八千裏沱江,
隱約有燈火在閃亮。
眼下滿世界白茫茫一片,遠遠地看去,這一點流動的漁火非常的招搖。另外,看不清具體的輪廓。
一會兒,外殼像一艘黑船穿過。
……
雨夜時分。
在霧靄離散處,它朝著岸邊駛來。
……
“收網啦!”
“嗯……”
“抓緊船舷,記得把口子封上。”
“嗯,滿載而歸。”
“……沱江中四季水美魚肥,常有人說這是仙氣彌散的原因。”
“仙啊,嗯……”
船頭。
老者五十許,消瘦精神。
江濤滾滾,一道妙曼的身影癡癡地凝視著前方,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舟中一老一少,渺小如滄海一粟。
沱江之譽,天下知名。
“小漁兒啊小漁兒,明明想小情郎想到牽腸掛肚,嘴上還偏偏不承認。”
老人的嗓音微微沙啞。
喚作漁兒的少女聞言不禁低眉垂目,雙頰暈紅更甚。
“哪有!”
“爺爺,你別胡說,再胡說,漁兒可就不理你了。以後都不理你了。”
漁兒微嗔,不過十五六歲少女心性,轉眼她又對著翠綠的河麵梳洗。穿著泛綠的薄衫,隻見得映出葡萄一般的秀麗。
“好好好,都依你!上岸囉!”
老翁笑容慈祥,淡淡道,曆經歲月的洗禮,讓人莫名地生出親近信賴之心。
推舟,放下竹篙,裝網,兩人合力束舟於林。漁兒又道:“好大的一場雨……”
“是啊。”
孫海接過背簍,猛地擱在背上,”前幾日連連陰雨,山上滾下許多大石,好在村長他們清理了不少亂石。”
“明日去村中趕集,但願無妨。”
“聽聞米麵糧油又貴了幾文!還有那西北空檔,正在被蠻子的軍隊劫掠。”老者自顧自說著不禁歎了口氣。
“南北兩朝戰火未歇,中原百姓民不聊生。也不知何時是個頭啊!”
老者擦了擦淚。他本是北朝北方,甘溪鎮一教書先生,姓孫,名海,雖然家境不寬裕,但也算過的去。
可惜好景不長,河西旱災爆發了官景之亂,南朝趁機公然撕毀盟約,引火歸嶺關,兵臨沙褚,北朝三年換二帝本已外憂內患,這武帝再薨,他隻得興化年間帶著幸存的孫女一同逃難至此,被迫打漁為生。
誰曾想會遭遇連年的災荒和戰亂,糧食極為匱乏,盡管節衣縮食,這日子也是一天比一天過的艱苦。
突地,一陣山風呼嘯而過。
時維九月,正是深秋季節,滿山紅楓似火,漁兒越走越快,一時間渾然忘我。
石子在腳下嘎吱作響。
河岸的鵝卵石路蜿蜒曲折,在雨水的侵蝕下顯得更加幽長。
孫海卻盡想到那榮華凋盡的悲涼。
忽然,黑暗中點燃油燈一盞,橘黃色的燈光驅散了大雨中的秋熒,周圍僅剩一間破敗的木屋屹立不倒。
這便是爺孫倆的家!
隨處是肉眼可見的貧苦,家徒四壁,滴水的蓑衣鬥笠已經掛好在了牆角。
漁兒突然抓住老翁的袖口,生怕他如雲般溜走,楚楚可憐的模樣幾乎搖碎了天上的月光。
“爺爺不哭!有漁兒在呢!”
“漁兒會保護爺爺。”
“嗯,爺爺沒事,隻是有些想家了,乖漁兒去將油燈拿好,快些洗個熱水澡,當心染了傷寒。”
說著,他把漁兒拉到一旁,孫海欣慰的摸了摸她的頭,嘴邊掛著一絲笑意。然後走到了窗邊,與其說是個窗,不如說是個破洞。他們家的房子是孫海一手蓋的,握筆杆子的手哪幹得了這活,隻是屋漏偏逢連夜雨,還沒來得及修補,最終落得四不像也不稀奇。
冷冽的秋風迎麵吹來,讓他實實在在打了個寒戰。
“這雨真是越來越大了。”
漁兒點點頭,捧著換洗的衣服轉身要走,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湊近古靈精怪道:“大山哥哥說,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他娘就盼著下雨哩。”
孫海聽了卻笑了起來。
“不許笑!”
漁兒看了看孫海,漲紅了臉被笑的窘迫,很快便紅得可比天上朝霞。
就在她一愣神之際,前方出現了模糊的人影,在雨中忽隱忽現。
一道低沉粗獷,好似破鑼的聲音,驀地在他們耳邊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