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大有什麼好,我看成年人好像都不怎麼開心。”
在他們都還很小的時候,花卷曾經沒心沒肺地說過這樣一句話,翟欲曉當時頗不以為然,但踏出校門以後卻屢屢想給花卷磕個頭。花卷真知灼見了。
長大之前翟欲曉最大的煩惱是成績,但成績這種東西主觀能動性比較強,自己個兒使使勁兒熬幾個通宵做幾本題集也就解決了。現如今雖然沒有什麼“最大的”煩惱,但處處是煩惱,且都不由己,倒是不要命,但就是不斷地戳動人的神經,令人一刻不得安穩。
“你別以為我嚇唬你林普,二十郎當歲猝死的不是個例,有些人五分鍾前還在玩兒熬夜遊戲,五分鍾後就栽倒在鍵盤上沒氣兒了。”花卷的聲音有些嚴厲,“我明白直博壓力大,但最壞的結果也不過就是延遲畢業,你缺那一年兩年的時間嗎?”
林普的音色在樓道裏聽來清冷通透,他緩聲說:“沒熬夜幹什麼,也沒有很大壓力,是我最近睡得不怎麼好,不容易睡著,而且一翻身就醒,以前天熱的時候也這樣。”
“以前也是這樣,我怎麼沒有印象?”花卷不怎麼相信的樣子。
林普沉默片刻,道:“……也正常,以前你眼裏隻有犬夜叉、海賊王、火影忍者之類的。”
樓道裏突然出現大約三秒的彼此心照不宣的安靜。
花卷給自己倒了個帶,假裝前麵的對話不存在,他笑眯眯道:“翟欲曉估計也要下班回來了,要不然你在家留一宿,咱仨出去吃個烤串兒什麼的?不過得室內的,要下雨了。另外有個人我想問……”
林普沒聽到他後麵聲音驟降且含糊不清的那半截話,他與他錯身而過,說:“不住了,我明天要去歸省,這裏去機場太遠。”
翟欲曉在越來越近的下樓的腳步聲裏微閉了閉眼,她一瞬間有很多話想跟林普說,但臨門一腳理智回籠了,她輕輕掐了掐掌心,俯身脫掉高跟鞋,故作自然地向上吆喝著:“你倆下來個人,我崴腳了。”
……
林普把翟欲曉背回家交給柴彤便說要走。他的手機一直在響,不停地有微信消息進來,似乎很忙的樣子,翟欲曉便不好強留了。林普出門前,翟欲曉到底沒繃住,直著脊梁問他上回去宿舍的那個女生是誰。
“沒你這麼單方向介紹人的,多不禮貌啊,”翟欲曉揪著沙發巾邊緣的稻穗兒喃喃抱怨,她悄悄用餘光打量著林普,“人家跟你出去以後生氣了吧,我聽到她在樓道裏大聲叫你名字了,叫你兩聲。”
“是個不重要的人。”林普想了想,補充,“而且沒禮貌,不敲門就進。”
“她不重要啊……”翟欲曉揉著腳踝忍不住回味這個評價。
柴彤自儲藏室翻出披了三層灰的小藥箱回來,客廳裏不見了林普,翟欲曉正大爺似地蹺著腿半躺在沙發上若有所思。她把藥箱扔到翟欲曉腳底下,叫她自己塗藥,轉頭來到臨街的窗口,剛剛好看到路虎車尾轉過街角離開。
西南天際倏地一明,跟著是越來越近的仿佛一直碾到樓頂的轟隆隆的雷聲,再不過須臾,大雨劈裏啪啦地澆下來,瞬時淋濕黑黝黝的樓群和行道樹。
翟欲曉:“……媽?媽媽?柴彤?”
柴彤斜睨著她:“叫魂呢?”
翟欲曉:“我叫你四聲了。”
柴彤:“叫我幹什麼?”
翟欲曉默默向她展示氣霧劑去年年底的保質期和自己已然噴藥的黃澄澄的腳踝。
柴彤抿了抿唇十分嫻熟地避重就輕:“嗯,噴完就直接扔了吧,回頭再讓你爸買新的。對了,你想不想喝豬骨藕湯,鍋裏有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