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香端著碗蓮子羹走在木地板上,院長裏名貴的花兒開了個遍,二十年的桃樹開得正盛,春日裏的日光不刺人,照得人的皮膚舒坦。
阿香的腳步輕,走得也慢,後頭漸漸聲音大了起來,阿香回頭一看,隻瞧見太太院子裏的劉婆子踩得地板砰砰作響,一臉堆笑地走了過去來。
“阿香姑娘,去哪兒啊?小姐起床了沒?”
阿香暗暗翻了個白眼,這時辰小姐自然是起床了,這不是明知故問麼,她都端著碗蓮子羹了,自然是給小姐送去的,這劉婆子平時少有來小姐的院子,這一來,定然是有事的,而且是太太的事。
準沒什麼好事。
劉婆子臉皮練了好幾十年,什麼臉色什麼態度都見過,這阿香是小姐身邊的貼身丫鬟,自然不能得罪的,雖說她是太太身邊的人,但是老爺都將小姐寵上了天,小姐身邊的丫鬟便是罵你兩句你也得笑臉相迎,但小姐身邊的丫鬟婆子都不是罵人潑張的,她們學了小姐一個性子,愛理不理,矯情得要緊。
劉婆子笑嗬嗬說:“喲,今兒個怎麼吃蓮子羹了,往日裏小姐不都是早上吃些木瓜香米素粥的麼?”
阿香慢著步伐往前走,隻淡淡開口:“素粥正在熬著,怕小姐餓著了便端來了蓮子羹。”
“難怪小姐越長越標致,吃食便與尋常人不一樣,還分批著煨燉。”劉婆子這話像是帶著點兒譏諷,但她聲音喜氣,調子圓滑,聽著卻意外的不刺耳,笑得跟銀鈴似的,“咱們平陽城裏見過小姐的,都將小姐誇上了天,人人說咱們關家養了位天仙女,求親的都快排到平陽城外去了!”
劉婆子的腳步聲遠沒有阿香的輕巧,“咚咚咚”地腳步踏在木地板上刺得阿香越發煩躁,她眼皮直跳,心裏不舒坦,仿佛要發生什麼事。
關家的正廳已經鋪上了意大利進口的大理石地板,澄亮一片,響聲也沒這樣咯人。老爺向來寵愛小姐,大理石地板雖說貴了點兒,但是關家也不缺這個錢,然而小姐不喜愛那些亮堂堂冰冰冷冷的大理石,獨愛溫涼的木板,院子裏什麼都隨了她的意,地板自然也是。
但是響聲卻是響了點兒,太太那邊的人就愛咋呼。
阿香拐了個彎,快走兩步,推開了一間亮堂屋子的門,那門做得極好,推門是無聲無息的,連咯吱齟齬都沒有,若是來的得人更輕些,裏頭的人都發現不了。
但是日光卻是更亮些的,劉婆子跟著阿香拐彎進去,她仰頭輕輕一瞧,又呆了幾息。
隻見軟軟的榻座上坐著名天仙似的美人,要說天仙也是不準確的,日頭隨著門開啟湧了進來,映照著屋內透亮,那美人兒的皮膚跟玉脂冰雪般白透,她那眼眸隨意瞧了過來,像是在勾住人的魂,身段曼妙婀娜,懶懶地坐著榻上,更多的像是隻勾人的妖。
她纖白的手指夾著枚西洋棋,瞧見劉婆子過來微微笑道:“嬤嬤今日來,是有什麼事?”
劉婆子被小姐那笑又晃了一道,心裏想著前太太也的確是名美人,素有平陽第一美人之稱,然而小姐這美貌大約可以出了省,倘若是舊時代王孫貴胄挑選美人,必然這樣的。也不知道這眉眼鼻子嘴是怎樣長的竟是這樣好看,瞧見是像前太太,也有些像老爺,但是卻好了幾個檔次,就好比德國貨與美國貨,雖說都是頂尖的洋貨,但是美國貨就好了幾個檔次。
劉婆子笑道:“奴婢遵命過來是來請小姐過去正廳坐一坐的,老爺回來了,有事要與小姐說。”
關玉兒手中的西洋棋一頓,又笑了起來:“爹爹回來了?不是說北邊來了名商會會長,爹爹這幾日都在外頭麼?那可正好,我正有事和他說。”
劉婆子瞧見小姐往榻桌上拿了一本新書,劉婆子認得些字,隻瞧見上頭幾個大字“遠洋詳述”,她心裏一咯噔,忍不住說:“近日又有幾家公子小姐都去國外留學了,如今洋人的東西好呀,年輕人都喜歡。”
關玉兒瞥了她一眼:“好卻是一般的,但是能長點見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