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世
露重微涼,燈花漸瘦,已是殘更漏長。
而禦書房中卻依舊明火耀眼,映著兩張容顏,一冷一淡,一陰一悠然。
朵朵上邪目光如炬,穿透般地盯著小小,心底有種異樣的感覺。對眼前之人,似乎很熟悉又很陌生。他確定不是第一次見到他,卻想不起是何人。
小小隻是靜靜站著,一籠清光傲潔,一抹秋水入神,那淡然的模樣倒讓朵朵上邪心底微微的震撼。那是冷淡到通透的感覺,如出塵,似飄渺,尤其一身白衣臨風,恍若隨時會消失不見。
“啟稟皇上,朵朵愛公主求見。”一聲略微蒼老的聲音打破了莫名的僵持,如一道細刃劃過冰華,晶瑩乍現。
朵朵上邪輕輕揚眉,自從六年前,朵朵愛便鮮少踏足九龍殿,隻有幾次是為蘇縵兒而來,這次恐怕是為眼前之人而來的吧。他可沒忽略聽到朵朵愛三個字之時,那人秋水明眸蕩過的一絲芒光。能讓愛愛如此在乎之人,這六年似乎隻有東方皇室這幾人。
東方皇室?驀然一句話猛地掠過腦海:
“父王,她是小小,我在東方最好的朋友哦。父王要像疼愛愛一樣疼小小哦!”
“宮小小?”朵朵上邪眸光猛地一收緊,銳利地射向小小。
小小輕輕抬眸,清亮的眸中依舊如一潭碧湖,隻有微波粼粼,並不否認。
“我隻道宮傾宇疼妹,那是情愫暗生,卻不料真是兄妹。你能如此冷靜和漠然,想必是早已知悉自己的身世,你娘是誰?”朵朵上邪不禁有些不悅,就連這皇宮之中,竟也有這麼多他多不知曉的。他敢肯定,若真是他子嗣,絕對是這宮中之人所生。
“我叫宮小小,父是宮千行,母為生我難產而死。死者已矣,不便再提。”小小不鹹不淡的聲音清澈如水,竟化柔了堅硬的禦書房。然,聽在朵朵愛耳裏,卻是一番的驚心動魄,今晚父王已經在母後那邊受氣了,若是稍微惹惱他,後果不堪設想。
“參見父王!”朵朵愛恭敬地下跪請安。小小這才意識到從一進門至今,她都是立著的,不曾跪拜。朵朵上邪似乎也沒為難過她。
“起來吧,什麼也不必說,你想說什麼我都知道!在你的平湖宮給她騰個地方。最近不甚太平,沒事就別隨便出平湖宮了!”朵朵上邪眸光從小小和朵朵愛身上收回,冷冷地下著命令,誰都不能搶走他的主動權。
小小抬眸望向朵朵上邪,琉璃燈下,星光瀅澈,碎波點點,那如水的櫻唇輕輕動了動,“我要見王後!”
“你現在還沒談條件的資格。”朵朵上邪始終藏著那隻滴血的手,王後兩個字如一把利劍輕輕劃過心尖,疼痛不已。
“我隻是說一聲,我想見,誰也阻止不了!”小小說完拉過朵朵愛便走了出去。
換做平日,朵朵上邪早已怒火從天,不會善罷甘休了。可今天似乎真的累極了,倒也沒了計較的心。似乎他也不願和她去計較。他的兒子女兒,有點能力的,全都要與他反目。
“不愧是宮傾宇教出的人,一樣的脾性。”想到宮傾宇,朵朵上邪驀然想到了東方雪若,那個蘭一樣的女子,還有她肚子裏的八個月大的孩子,全都一手毀在他手裏。他親手灌下毒藥,毒死自己的妻兒。這一切,也不過是為了另一個女人,為了一個處心積慮想要對付他的女人。第一次,他莫名想起東方雪若,說起來,宮小小那慧黠的眸子到有些類似她。那個孩子若沒有死,也差不多十五歲了,可他卻親手殺死了。
春風不虛度,楊花繞牆柳。小小和朵朵愛敘盡了往日,情深處,兩人皆不勝唏噓,彼此心中的苦,一點便明了。這般便是姐妹心意相通吧。朵朵愛如何想也不曾想過小小會是她妹妹。原來這個世界真的很小。
蘇縵兒一見到小小,也不禁玉珠盈滿眶,相擁而泣不知道如何言語。當初那溫馨的一幕幕重現,更增添了此刻淒涼的感覺。
小小留在宮中,隻因為她也無處可去了,更想幫東方璿守住蘇縵兒。東方璿看見她背上血芙蓉的那複雜一眼,深深刻在她的心裏,那是驚,那是恨,那是遲疑,那是心痛,那是決絕,那是無可奈何。這些天聽了朵朵愛說起這六年的點點滴滴,小小更明白了東方璿對朵朵上邪的恨有多深,對西番的仇有多重。這一道牆,是銅鑄的,橫亙在他們中間,沒有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