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母
刻有吉祥圖案的木榻上坐著的一個身穿暗紋灰色寬袖錦衣的婦人,梳著垂鬢髻的頭上插著兩支鑲綠玉的金步搖,臉上的表情有幾分嚴肅,額尖因為常年皺眉而有一條深深的折痕,嘴角有些下搭,皮膚鬆弛,但是頗為白皙,麵上隱有一些斑點,因聽到謝芙的問安聲,嘴角這才咧得寬了一點,“阿芙來了,我早就聽聞你進了宅子,怎麼這會兒才到?”依然是那不高不低的腔調。
“剛剛去正堂給大伯父問安了,所以才來遲了,還請大伯母見諒。”謝芙抬頭笑道,然後把身上的淡紫色披風解下來遞給一旁的侍女。
謝薔與袁玨也收起那笑臉,表情正經地給袁氏行禮。
袁氏的眉頭仍像是沒有疏展開似地道:“自家人說話無須那般刻意,況且給你大伯父問安也是你的孝心。”
倒是那個膚色黑黑的謝英急忙起身,笑意融融地上前拉著謝芙的手,“我還沒有答謝阿芙給我找了這麼個如意郎君?”她派人去悄悄打聽了溫健的長相,據說是個俊俏的郎君,當時聽聞心下就歡喜得很,看誰還嘲笑她嫁不出去?現在找的夫主也不比人差。
謝芙看她笑得誠懇,這英姐姐為人倒是有幾分爽直,她心裏免不了有幾分內疚,遂也真誠地道:“說來慚愧,是我那妹妹阿菱惹出來的禍事,現在居然要英姐姐來收拾?阿芙還怕英姐姐心裏不喜這婚事呢?現在看到姐姐歡喜,我這心也就安了。”
謝英急忙擺手,忙道:“阿芙莫要這樣說,不瞞阿芙,我私下派人打聽過未來夫主的狀況,能嫁給他那樣俊俏的郎君,我心裏甭提有多高興呢。”
謝薔卻笑著打趣道:“還沒嫁過去,英姐姐的心就飛過去了。”
謝英被人這一打趣,黑黑的皮膚上有些紅暈,饒得她再大膽,也免不了有幾分羞怯,斜睨了眼謝薔,不吭聲地端坐在一旁。
袁氏嘴角一抿,朝女兒看了一眼,“阿薔,這是未出閣的閨女該說的話嗎?多向阿芙還有阿玨學學,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她沉著臉喝了口酪漿,一雙嚴肅的眼睛掃過謝芙那張波瀾不驚的臉,這小丫頭還真不能小覷,倒底是穎川公主的孩子,畢竟還是有幾分其母的本色。
謝薔被母親一頓訓斥,急忙道:“娘,我知錯了,不該口說狂言。”
“這不過是女兒家之間的笑鬧,大伯母就別責怪阿薔了。”謝芙道,然後又朝阿秋使了個眼色,阿秋會意地上前,把手中的禮盒往長案上一放,“大伯母,這是阿芙的一點小心意,還請您笑納。”
袁氏隨意地看了眼盒中的物品,一件精雕細琢的翡翠擺件,看得出雕工精細,價值不扉,這侄女倒是費心了,不過比起她送的另一份大禮,這個擺件倒不值得一提,“阿芙難得到大伯母這兒坐坐,還費心準備這些個俗物做什麼?再說你送的大禮甚合我心意,大伯母還沒來得及給你備回禮呢?”說完,把玉碗往案上一擱。
麵對袁氏,眾人都不敢隨意吵鬧,但是聽了她那一番似有所指的話,她們都有些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靠近謝芙的謝薔悄悄地問道:“阿芙,你給我娘送了什麼大禮讓她這般記掛?”她娘收的禮可多了,無論是誰送的都隻是瞄一眼,並不會太放在心上,這次居然還說甚合心意。
“大伯母喜歡就好。”謝芙隻是淡淡地笑道,手中的團扇卻是不經意地搖了搖。“至於回禮什麼的?阿芙是晚輩,哪有晚輩要長輩的回禮?這不是折煞了我們這些個小輩?”
這還得靠湯嫗打聽了一番,她才知曉袁氏最大的心病就是至今還未許婚的謝英,所以才會開口撮合謝英與溫健的婚事,順道為她了了一樁心事,讓袁氏承了她一份恩情。
袁氏的眼睛突然犀利地看了謝芙幾眼,毫不掩飾的,看到她在她的注視下仍能談笑風生,並不慌張,也沒有了以往的眼高於頂,頗有幾分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姿容,這才是謝氏嫡女應有的風範,突然就笑了出來,“阿芙倒是有個玲瓏心思。”
在一旁不甚起眼的袁玨卻能聽出自家姑姑話裏的讚賞之意,她的心思細膩,看了看兩人暗中交鋒的神色,暗忖了片刻,目光停留在謝英身上,頓時恍然大悟,這謝芙還有這等心計,繼而想到冉溥那張剛毅的臉龐,她的心頭如小鹿亂撞,喝了一口酪漿,暗暗盤算自己的心事。
眾人說笑了好一會兒,侍女進來稟報,說是溫家前來提親了,正等著大夫人前去主持呢。
“溫家的動作倒是快得很呢,阿英,看來對方娶你倒是有幾分誠意呢。”袁氏的心中一寬,臉上倒和藹了一些,這女孩就是她的一塊心病,為她的婚事她沒少操心,寒門之人是不能考慮的,但是士族當中又沒人願意娶。這其實也是自己做為謝氏族長夫人所犯的錯,造的孽,當年處理宗族事務時,以為她的生母與人有染而動用族規處死了她,後來知曉實情,心中有愧,更見到她不容於後母,遂過繼接來養在膝下,待她比待自己的親閨女還要好,況且阿英雖然長相不出眾,脾氣烈了點,但勝在性子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