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鎮是寧國西北邊陲一個彈丸之地,往北是萬裏無垠的金國地界,南邊毗鄰武國,西邊是龍元大陸談之色變的亡靈山脈。亡靈山脈鬱鬱蔥蔥,毒瘴籠罩,裏麵妖獸橫行,凶險異常。對於這片山脈,龍元大陸有一句古話代代相傳,不修金丹,不入亡靈。意為不入金丹境,進入亡靈山脈便是十死無生。要知道,龍元大陸上金丹境是修真強者實力十分豪橫的存在。因此,普通人或者是修為尚淺的修行之人,是不敢亂入的。但其豐富的天材地寶,還是讓很多修真者趨之若鶩,甚至於很多宗門也將亡靈山脈當作宗內弟子的試煉之地。
而離亡靈山脈最近的黃河鎮,每日的熱鬧程度自然不言而喻。往來的修行者和商旅客人眾多,龍蛇混雜,造就了一鎮可匹一城的名聲。鎮子並不大,卻是五髒俱全,酒肆青樓客棧以及各類天材地寶的售賣店鋪應有盡有。北街的修羅修羅客棧,胖乎乎的掌櫃坐在二樓露台,屁股下是一張鐵衫木搖椅,椅子上鋪就二品妖獸赤睛虎的毛皮,桌上靈玉茶盞中氤氳生香。一旁跪著一位二八年華的婢女,身著白裙,身段婀娜,麵容姣好,此時低著腦袋,雙手張開越過腦袋向上托舉著。掌櫃手裏抓著一把瓜子兒,不時嗑一個,將皮兒扔到婢女的雙手之上。他眯著一雙及其狹窄的眼睛,看戲一般將目光放到街上一群乞兒身上。
“把我的燒餅還給我!”胖掌櫃隔著距離依稀聽到一句。隨即一群乞兒便將說話之人圍在中間拳腳相加,被打的人也是一名乞兒,約莫十一二歲的年紀,此時他被圍在中間,雙手抱著腦袋,看不清表情,髒兮兮的小臉上糊滿了血汙,隻能瞧見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對方拳腳不停落下,他也隻是偶爾悶哼一兩句,並未太多呻吟,或許,他已然習慣了這樣的手段。若能看得仔細一些,他的手裏還攥著一小塊硬梆梆的燒餅,那是他的命啊。
五六個乞丐稍微年長一些,見是個硬骨頭,也就沒了搶食兒的心思,或是覺得無趣,對小乞兒一頓毒打之後便罵罵咧咧的結伴而去。過了許久,掌櫃的才見那名小乞丐慢慢從地上爬起來,興許是受傷嚴重難以站立,他顫顫巍巍站了起來就又跌坐在地,他的七竅都在流血,粘在黑乎乎已經分作幾股的頭發上,也滴落在那身僅可遮羞的黑灰色粗布上。他坐在地上,艱難的抬起手臂胡亂抓了抓頭發上的塵土和草屑,又小心翼翼的將手放下,他側過頭,看見另一隻手裏依舊攥著的燒餅,他咧開嘴,輕聲笑了。小臉被人揍的青紫相依,皸裂的嘴唇上滲出粘稠的血水,伸出舌頭舔了一下,疼得緊。
“有趣有趣。”掌櫃看得興起,仿佛這熱鬧的黃河鎮從來也沒遇到過這般趣事,瓜子也忘記了嗑,他將手裏的沒有嗑完的瓜子隨手一股腦丟進婢女的手裏,站起身來,搖椅一陣呻吟,拍了拍手,慢悠悠的轉過身,欲要離去之時忽然停下腳步。
“他被打的五髒俱裂,活不長了。給他點吃的,本掌櫃心善,死前讓他做個飽死鬼。”
“是,掌櫃的!”婢女應了一句,聲音清冷,待她抬起頭來,胖掌櫃已經不見人影。她轉頭朝街上望去,小乞兒卻早已經離開。
小乞兒從小便無父無母,自他記事起,就是黃河鎮上終日乞討為生的乞兒,因為沒有依靠,他總是被年紀大的乞丐欺負搶掠,他不知道自己的年紀,他偷偷聽年長的乞丐說過,等褲襠裏的玩意兒能吊一塊拳頭大的石頭而不彎,就是代表成年了,他偷偷試過,結果顯示他還沒有成年,反倒是那玩意兒疼了好多天。等他成年了,就走出黃河鎮,去更大的地方瞧瞧,聽說大地方的人更有錢,這樣他就可能每天都有燒餅吃了,可能還有機會吃飽呢,他想。
他踉踉蹌蹌的走回住的地方,這是一條小河邊,上麵有一座廢棄的石橋,橋墩下藏有一個五尺見方的洞穴,他平日就住在這裏。這裏偏僻,不會有人來。洞裏有個簡陋的石台,他用枯草鋪了厚厚一層,用一個青色的橢圓石頭作枕頭,這塊石頭是他從河裏撿的,有一次他被其他乞丐打傷,在河裏清洗傷口,他的血水洗入河水之際,他身下的河底忽然射出金色光芒,四周水波沸騰,又很快恢複平靜。他有些好奇,憑著平日下河摸魚的水性下潛到河底,摸到了這塊石頭,石頭在冰涼的河水裏卻始終散發一種溫熱,他就將它帶回了洞裏。他沒有朋友,就為石頭取了一個名字——燒餅。他和它說話聊天,最冷的天氣裏,枕著它,小乞兒居然就不感覺冷了。他聽人說過,世間萬物皆有靈,他相信,它聽得懂自己說話,也把他當成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