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海茫茫1(1 / 3)

第一章

北城又是一個秋。

北平之秋便是天堂。

紫禁城裏的銀杏葉子經秋風一吹全染成了金黃色,枝椏從宮牆裏伸出來,在琉璃瓦上顯露自己的美,一旁挨著幾棵禿嚕的柿子樹,零星掛著飽滿的紅柿。

這個時節,香山的紅葉也不可錯過。樹冠像是一頂頂紅帽,隨著清風飄搖,簌簌作響,正如這氣派的古城,餘韻綿長。

山上的景兒美,城裏也熱鬧,日日漸涼,街上支起糖葫蘆攤子,經過的小娃娃人手一串;女孩們笑著將甜滋滋的山楂丸子往戀人嘴邊一擱,非要不嗜甜食的男士們咬上一口。

雲很高,天很藍,似乎滿京城都是幸福和快樂,在三環邊上一個軟件園裏,有個女孩穿著一件舊到起球的黑色毛衣,坐在北六區30號地下車庫不見天光的小庫房內,似是這朗朗乾坤下最違和的存在。

她低著頭,小小一顆腦袋,蓄著厚厚的發簾,發尾很齊,絞得極短,鬢角的碎發堪堪能挽在耳後,發根密所以幾乎看不見發旋,領口露出一截纖細白淨的後頸,讓人想上手量一量是不是單掌就能圈住。纖薄肩下凸起兩片骨頭將寬大毛衣撐起弧度,下擺有一塊被洗到脫線也不在乎,就這麼穿在身上,手裏剛被人塞進一盒滾燙的麵條。

桌上的電腦將冷盈盈的光投在她窄而瘦的臉上,上挑的鳳眼,眼尾細長,眼下有沒休息好的青痕,唇色很淺,皮膚是常年室內養出來的冷白,表情寡淡卻透出一份冷豔奪目。

她胸前別著一塊胸牌,上麵有名字:徐螢。

是川菜館子蜀香閣的倉管員。

、、、

隱約可以聽見有車下來。北六區的幾棟樓最近新刷了地漆,車軲轆壓在地上吱吱吱地響。

梁伽年的車裏開著藍牙,一邊無頭蒼蠅般在地庫裏打轉,一邊跟田至說話——

“恩,真回來了,甭囔囔,吵。”男人的聲音沉沉,細聽能分辨出裏頭有一絲愉快的意味,但麵上還是很穩,地庫裏的感應燈隨著車的前進一盞一盞亮起,又一盞一盞暗下,他的臉明暗交錯,沒有表情。也不知在找什麼,滿地庫的空車位愣當沒瞧見。

越往裏越黑,燈壞了都沒人修。

那頭田至一聲響亮京罵:“草!你小子就會搞突然襲擊!嚇死老子了!還以為是詐騙電話!爺爺的!”

末了,停頓幾秒又出聲言:“老子以為你不回來了。”

這一聲,聽出些北城小爺的滄桑,梁伽年不用瞧就知道,電話那頭的田隊長鐵定是攥著拳頭,滿臉漲紅,一雙眼死死憋著一汪金豆豆。

他揶揄自個兄弟不客氣:“夠丟人的你。”

田至噎了噎:“我靠你從前不是這麼說我的!你誇爺聰明有靈性!”

前頭隱約有些微光亮,梁伽年輕點油門衝前去,嘴裏繼續埋汰:“老黃曆了都,你丫現在也就在你們隊能顯擺顯擺,憲法第一章第一條你給我背背?”

田至不吭聲了。

從前被誇有靈性天生該學法的人,如今成了火裏來火裏去的消防員。

、、、

來送飯的女人看著年紀也不大,笑起來還有少女的味道,隻是神情多了一分嚐過人情冷暖後的世故,手邊牽著個三歲大的小閨女。

催促:“趁熱吃吧,謝謝你上回幫我,我也沒什麼拿得出手,請你吃碗麵!”

徐螢沒她那般熱絡,道了一聲不痛不癢的謝,硬生生把人與人之間的距離扯開。

好心給多放進去的青菜被仔仔細細挑出來,增香的小蔥也沒放過,碗裏隻剩肉和清湯麵,她從抽屜裏拿出一罐店裏大師傅特製的辣椒油,嘩嘩嘩倒水似的,湯麵上飄著厚厚一層紅油,筷子攪一攪,慢慢吃起來。

吃東西的模樣很秀氣,可卻吃得不香。仿佛山珍海味在她嘴裏也就是一碗白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