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結局下
桃園。
“小姐,你到底是怎麼了?”
樂兒哭哭啼啼,望著突然連夜趕回來的琥珀,她急忙找了件幹淨衣裳,替琥珀換下。
小姐這樣的模樣出現,真的是嚇壞了她,她隻著睡覺時候的絲綢衣裳,倉促之間連鞋襪都沒穿,隻身冒著大雨騎馬回來,甚至樂兒扶著她進屋的時候,還看到她一手的鮮血。手上有傷口,讓人心疼極了。
她卻什麼話都不說。
一個字都不說。
樂兒也不敢再問,幫她擦幹了濕漉漉的長發,眼看著琥珀麵色蒼白宛若一身筋疲力盡,隻能勸著她喝了兩口薑湯之後,就讓她安心沉睡。
隻是她根本睡不著。
回到桃園的這一天,她隻是跟一具沒有靈魂的皮囊一般,躺在床上,不言不語,有時候閉上眼眸,有時候睜著眼眸,不知是否沉寂在回憶之內。
樂兒跟琥珀向來親近,但看到小姐如此失魂落魄,她也就放下了所有的事,一心一意照顧伺候琥珀。
沒有人知道到底那一夜,發生了什麼事。
也沒有人忍心從琥珀的嘴裏,問那一夜的事。
“永爵少爺,你想來看小姐?”
樂兒望著佇立在門口的永爵,看他雖然滿是擔心,但小姐回來了已經十來天,永爵少爺從來隻是在門口望望,沒有走進去過。
“她還在睡?”琥珀在桃園之中,也已經休養了一些日子,他曾經看過她睡著的時候,雖然看起來很平靜,臉也圓潤了幾分,但心底的愁苦,卻是他一眼就看出來的。
或許他跟她是兄妹,至少也有一些心裏的默契。
樂兒點了點頭。
永爵輕輕歎了口氣,轉過身去,不再看屋子的境況。“我想她如今誰也信不過,誰也不能近她的身,樂兒你多花些心思,把她照顧好。”
樂兒再度點頭,如今她一個人專心料理琥珀,雖然琥珀從來不說,但她一定要服侍小姐,直到小姐心病痊愈。
“燉點雞湯給她喝吧,盡量讓她多吃一些。”
永爵丟下這一句話,疾步走出了院子,麵色冷漠。他以為南烈羲能夠給琥珀帶來幸福,殊不知,他還是疏漏了。
不過,既然南烈羲有膽子讓琥珀傷心,完全不在乎這份多年來修複完整的情意,他也不必在意什麼,權當豁出去罷了。
即便夫妻之間有了爭執,如今都十來天了,南烈羲從未在桃園露麵過,敢情之前的濃情蜜意都是假的?根本無法持久?
他心裏的這一口惡氣,不出不行。
樂兒眼看著永爵腳下生風,風風火火的走向前去,驀地放下手裏的幹淨衣裳,跟了上去。“永爵少爺,你要去什麼地方?”
“怎麼了?”永爵轉過頭來,麵色冷峻的駭人。
“小姐兩天前醒著的時候跟我說過,如果看到你要離開桃園,一定製止你。”沒想過小姐料事如神,什麼事都能遇見。樂兒將實情說出來,永爵的眼底,突然又沉了下來。
“為什麼?”
“她說夠了。”簡簡單單兩個字,小姐說出來的時候,卻是眼波不閃,一片漠然。樂兒搖了搖頭,卻隻能傳達琥珀的話。“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那就是,不再糾纏的夠了嗎?
她知道永爵的個性,絕不可能放任不管,卻不讓他再生是非。
即便在此刻,傷心之餘,還是想要維護那個男人?
如果他好手好腳的話,為何不親自來桃園!永爵內心幾乎篤定,這一場浩大爭執,肯定是南烈羲的過錯!
蘇小蠻正從庭院走過來,她如今在桃園也住了一兩個月的時間,跟永爵的關係也親近了許多。她親口對永爵說,她不在乎他說的那些話,她一輩子隻想跟著他,這回,永爵終於不再趕走她,正在兩個人感情越來越好的時候,沒想過琥珀突然回來,桃園的氣氛,似乎也突然變得冷冰冰的。
她狠狠地說道,已然將琥珀,當成自己的妹妹一般維護,凶相畢露。“琥珀不讓你出手,不如讓我去,一定將那個負心漢打到跪地求饒!”
“那也好。”永爵點頭,琥珀規定他不能出麵,沒說過別人不能去討伐南烈羲,反正蘇小蠻的劍法高超,雖然不一定是南烈羲的對手,至少也能給他一個教訓。
“我說你們呀,就別惹事了,小姐一定不想要你們為她出頭的。如今心病還需心藥醫,你們真打算拆了這門親事姻緣麼?”
樂兒見永爵跟蘇小蠻一個鼻孔出氣,不禁又氣又急,急忙壓低聲音勸誡道。
“我隻知道,女人一定要跟著能夠讓她開心的男人身邊,其他的,都無所謂了。琥珀妹妹跟了那個人不開心,那為何還要留著這門親事?你們中原人什麼規矩呀……”蘇小蠻皺了皺眉頭,這般抱怨道。
“我也同意小蠻的意思,如果南烈羲不能給琥珀幸福,隻能讓她傷心難過,往後的幾十年叫我這個當兄長的如何安心?”想到琥珀落魄歸來,永爵就止不住一陣心痛。
“遭了,屋子裏什麼聲響?”
樂兒耳朵尖,驀地聽到屋子裏的動靜,像是茶杯摔落地麵的聲響,她麵色一沉,急急忙忙掉頭跑進屋子裏去。
琥珀支著身子起來,她身畔的茶幾之上,已然落下一個茶杯。
她麵色虛敗,仿佛還在睡夢之中,朦朦朧朧。
“小姐,你別動,我來撿起來。”樂兒趕到琥珀的麵前,拾起了那茶杯碎片,掃了地麵,才低聲問了句。
“小姐你要什麼東西?”
“我隻是口渴,想倒杯水罷了,就是睡得糊裏糊塗,打翻了茶杯。不過庭院裏有人說話的聲音,是永爵哥來了?”
琥珀微微一笑,笑容萬分微弱,她從樂兒手邊接過一杯清水,喝了幾口,才望向門外。
“琥珀妹妹,我可以進來嗎?”
門口傳來蘇小蠻的聲音,她征求琥珀的意見,在桃園生活的這些時間,她收斂了不少習性,刁蠻的個性似乎也溫和許多。
“小蠻,進來吧。”
琥珀倚靠在床頭,她像是做了一場漫長的噩夢,休息了十來天,如今她也回過神來了。
她不可能總是把自己關在屋子裏,更不可能總是把自己關在這一片小天地。
“我親手做了一些桃花糕,我記得你愛吃的,就是不知道你喜不喜歡我做的——”小蠻將一盤桃花糕送到琥珀的麵前,笑的有些不太自在。
雖然永爵還未提及他們之間的婚事,但她也不排斥這等培養感情的生活,她在桃園生活的萬分愜意,也早已把自己當成是桃園的一份子。琥珀出了事,她想著其他的幫不上忙,隻能費心做些小糕點想要討的琥珀的歡喜。
“當然喜歡了,我正覺得餓呢。”琥珀笑彎了眼眸,用筷子夾了一塊糕點,細細咀嚼。
事實上,她覺得好餓,好餓。
那身體裏麵,好似一個巨大的空洞,怎麼填,也填不完整。怎麼填,她還是覺得孤單空虛。
“永爵哥,你也進來吧,總是站在門外……”
吃完一塊糕點,琥珀才抬起眼眸來,朝著門外的方向,輕聲細語。
永爵這才現身,他望著此刻的琥珀,總覺得琥珀清瘦了幾分,但好在如今樂兒服侍的周到,琥珀的精神不至於太過疲憊憔悴。
永爵說的篤定:“琥珀,你如今精神也好些了,現在我去請冷大夫,你別阻攔我。”
“你看我哪裏有事了?明明好好的。”
琥珀輕笑出聲,隻是那笑靨的燦爛,多半也是偽裝。
“琥珀妹妹,生了病還是請大夫吧,這樣我們才能放心啊。”蘇小蠻自然站在永爵的一邊,她笑著,軟聲安慰。
更何況,他們都說這是心病,自然要讓更加高超的大夫來診治了。
“你也別責怪我了,冷大夫不是說過,你一旦胸悶氣結,就會犯有心悸嗎?要是身子不好,何必強撐著?要是身子好了,讓冷大夫瞧瞧也不是什麼大事,別讓我們的心都提在半空。”
永爵這一番話說的認真,他自然擔心琥珀的身心,是否全部收到創傷。
琥珀執拗不過他,隻能目送著他疾步離開。
“小姐,我去將熱好的雞湯端過來,小蠻你就陪小姐坐一會兒說說話吧。”樂兒笑著離開。
小蠻坐在琥珀的床畔,輕輕握住她的雙手,低聲開口。“琥珀妹妹,有件事我想問問你。”
“說吧。”琥珀看著眼前秀美大方的女子,卻不知她要說什麼。
躊躇了片刻,小蠻直截了當問了句:“如果有我這樣的嫂子,你會覺得丟臉麼?”
她蘇小蠻身份特殊,卻怎麼也跟好姑娘掛不著邊。如今跟永爵有了感情,但至少也想聽聽她未來小姑子的意思。
琥珀的眼底,有一抹淡淡的笑,她點點頭,“你跟永爵哥——如果你們互相喜歡,那自然是天大的好事。你對永爵哥很好,我看得出來。”
“我當了六年上城城主了,但今年已經讓我大哥當了。往後想要跟隨永爵,我不在乎他何時給我名分,隻求能夠不再分開。”蘇小蠻這一番話,說的再堅決不過。
永爵的那個秘密,想必連自己的親妹妹,都不知曉。蘇小蠻這麼想著,卻還是沉聲說了下去。
“你會祝福我們嗎?”
“我當然要祝福你們,我不想看著永爵哥孤單一輩子,你們相愛,還有什麼比這個更好的消息呢?”
琥珀說的萬分動容,眼底泛著淡淡微光,至少,她能夠看到他們修成正果。
也是好的。
也是欣慰的。
琥珀沉默了些許時候,噙著笑,問了句。“婚事什麼時候辦?”
“他說了,就在桃園大家吃頓喜宴就好,他不喜歡太過鋪張。”蘇小蠻並無任何挑剔。
琥珀想了想,說的認真細心。“我可不能讓你受委屈……”
蘇小蠻以為她誤解自己想要奢華婚禮,急忙擺手,否認。“不不不……我其實也是不拘小節的個性,要是真的你們中原一套禮節下來,我可要折騰的累呢。”
琥珀點點頭,明白她的意思,寬慰著她說。“讓我吩咐手下做吧,這件事我一定自己看著,這是喜事,雖然你們都要低調一些,但該有的,還是不能少。”
樂兒端來了雞湯,眼看著琥珀慢慢喝下,才放下了心。三個女子一道說了會兒話,已然冷大夫在門口走來了。
“我都讓永爵哥別去了,他們非要我讓你診治一把。我哪裏有什麼病呢,我跟你學過一段日子,還能不知道自己得病沒麼?”琥珀乖乖將白玉般的手肘移到一側,眼看著冷大夫替她把脈,她卻說的漫不經心,不以為然。
如果心悸犯了,她絕不可能如此安然逍遙。
“冷大夫,你這是什麼表情?難道琥珀真的生了病?”
永爵站在一旁,細心觀察著冷大夫麵容上的細微變化,冷大夫不曾說話,仿佛第一回開始懷疑自己的醫術一般,半響才將臉轉向永爵。
琥珀看著冷大夫,也覺得他有些異樣,驀地問了句。
“怎麼了?”
“你呀——”
冷大夫沉默了半響,卻是指了指琥珀,一拍大腿,猝然起身。
“你有身子了,都兩個月了!”
琥珀愣在原地,一瞬間反應不過來,隻是落在絲被旁的手,不自覺緊緊捉住一角,死抓不放。
“跟你說對你的身子有害無益,你還是要冒險,如今好了,騎虎難下了……”冷大夫向來口直心快,什麼話都不藏在心裏。
之後所有的話,所有的人何等表情,琥珀都記得不太清楚了……
隻是在不知哪一天的半夜,她撐著身子坐起,烏黑的發順勢如水似緞的散落在身後,柔弱的欣喜。
一時間,大悲大喜,驟起驟落……
在遭遇了這件事之後,才得到這個孩子,不知道上蒼,是何等的寓意。她等待了一年多了,早已斷了這般的念想,早已篤定了不可能的事,甚至連後路都想好了,居然如今給她一個晴天霹靂?
“小姐,你的決定是——”樂兒實在放心不下,清晨過來,卻看到琥珀呆呆坐在床上,仿佛半夜不曾安睡。她也不覺為琥珀心痛,柔聲問了句:“你想要這個孩子嗎?”
“我不能把氣撒在這個孩子身上。”
琥珀輕聲呢喃,她的眸光,落在不遠處,卻毫無波瀾。
她曾經說過,孩子是無辜的。
即便是他跟別的女人生的孩子,她也能容忍。
更何況是自己的骨血?她早就從冷大夫口中得知自己的殘缺,自己的不足,已經篤定不能成的事,如今有了奇跡,她難道要讓自己的手,親自扼殺這個孩子嗎?
身軀已經很累,打擊卻更沉重尖銳。
她的心,宛若被刀割,又是沉默了一天,才算找回了體內的元氣。
她要把這個孩子生下來。
即便往後,跟南烈羲再無瓜葛。
育兒對她而言,已經是很難的事了,既然上天願意給她一個機會,她不會不要。即便有個孩子陪伴,也是好的。
她根本沒有多餘的力氣,去遙想她跟南烈羲之間的過節。
往後的幾個月,她總是害喜,樂兒給她做了不少好東西,隻是她常常沒有口福。
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過去。
偶爾閑暇的時候,她卻也不自覺想起,他如今如何?那一劍傷的很重,當然很重吧……
但傷了他,她也並非快活輕鬆。
她以為自己可以重新過活,但卻又很難忘懷他。
當想起他的時候,有失落,也有溫暖,她幾乎可以預見,這次,剩下他一個人,在回憶中蹣跚。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他被心愛的女子所傷。
她也同樣被他所傷。
她也說不清楚,她是否後悔,那一夜的舉動。
但,後悔又有什麼用呢?
她根本無法釋懷一笑,說沒關係,繼續留在他的身邊啊。
轉眼間,一個月過去了。
今日樂兒陪伴著琥珀在庭院中修建花枝,琥珀錯過了今年桃花盛開的時節,不過如今庭院中的梔子花,倒是開的濃鬱,白嫩的顏色,綻放的花朵,讓人心裏愉悅。
“姑姑!”有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一聲一聲地呼喚著她,不讓她陷入迷惘。
琥珀放下手中的花枝,她的雙手好痛,正被另一雙手緊緊握著,那個人不肯鬆開手。
“殿下,你怎麼來了?”琥珀這才看清楚,這個又高又瘦的俊秀少年是昭鶴越,笑著看他,十二歲的男孩,倒是一年比一年長得高了。
樂兒也不禁留意了這個殿下,是個十二歲的大男孩,有著甫蛻青澀的沉穩,他既高又瘦,宛若挺拔傲竹──他是驕傲沒錯,如今他不必因為自己的身份而自卑,他已經找不到任何對手,但他卻並不自負,他在政事上,也漸漸嶄露頭角,近日來連楊風都說他已有少年帝王的風範。
這個少年,就是鄒國的小皇帝。
“來看看姑姑,正好我得幾日空閑。”昭鶴越的微笑,還是讓琥珀覺得熟悉,曾經的九歲孩童,是如何在她身邊,一日日成長,仿佛就在昨日。
“我們進屋子說話嗎?這裏陽光是否太烈?”琥珀笑著詢問,正想要由樂兒扶著起身,昭鶴越卻不假手於人,他上前,輕輕擒住琥珀的手臂,將她拉近自己,琥珀正覺得狐疑,昭鶴越卻對他露出笑靨,這笑靨,是他這輩子見過最親切純真,也是琥珀近年來唯一一次在昭鶴越臉上看過最真誠且不帶任何虛與委蛇的燦爛笑花。
以前他也這麼笑,卻少了幾分輕鬆,還有——帝王之風。
昭鶴越扶著琥珀,一道走入大廳,他的目光鎖住琥珀精致的麵容,笑了笑,打趣著。“姑姑怎麼都不老?宮女們說我倒是一年一個樣。”
“殿下的嘴,倒是越來越甜了。”
琥珀抿唇一笑,也拿他沒辦法,她無法說服自己如今依舊是美麗的,害喜讓她沒有圓潤半分,拖累帶著這個孩子,果真跟冷大夫曾經說過的一樣,恐怕要拖垮了自己的身子元氣。她如今在桃園,不過穿著一套淺色素雅袍子,長發簡單挽在腦後,脂粉未施,哪裏還能跟以前相比?
“我可聽說,大贏王朝的皇帝都三個月沒上早朝了,所以才來看看姑姑。”
鶴越這回,總算說了一句正經話。
琥珀聞到此處,皺了皺眉,她不讓桃園任何人去找南烈羲,也聽不到任何有關南烈羲的消息,或許是永爵哥攔下了消息來源。但沒想過,南烈羲居然三月不曾上朝?
她的那一劍,傷的如此嚴重嗎?
“如今我也可以為自己的事做主了,如果姑姑後悔了,不想跟他了,不如還是回到宮裏來,到鶴越身邊來吧。”
昭鶴越拉過琥珀的手,望著那雙覆上輕愁的琥珀色眼瞳,笑著問了句。
琥珀驀地怔住了。
琥珀對自己的親近,她是早就察覺的,不過她早就搬出了宮,也是為了杜絕此事。如今這麼久沒見過鶴越,為何他一來,就提及這麼重要的事?
“至少我跟姑姑,也是有兩年感情的。我若是給姑姑一個名分,誰敢多言?”
他可不想成為她的小殿下,要疼他寵他可以,但得當他是個男人來愛。
如果有男人不要姑姑,那麼姑姑就不該繼續愛那個男人。
“殿下,你收回成命吧。”
琥珀輕搖螓首,內心的情緒紛紛散散,她輕聲歎氣,拒絕了他的好意。
“休要胡說。”
昭鶴越俊秀的眉宇之間,覆上太多的失望顏色,簡直叫人不忍心起來。“愛姑姑的人,我就不行嗎?”
“從小看著你長大,在我麵前哭鼻子耍性子,那樣的孩子長大了,就變成男人了嗎?”琥珀眸光放軟,顯得格外溫和親切。
鶴越搖頭,如今他長得已經足夠高了,怎麼看都風度翩翩,為何在姑姑眼底,他還是沒變呢?“我看上去不像男人嗎?”
“是男子,卻不是男人。”琥珀微微一笑,說的平靜。
“這兩者有什麼區別嗎?”昭鶴越有些頹然,蹙眉問了句。
“你還不懂,我想三年之後,你就懂了。”
琥珀輕聲笑著,親自倒了一杯花茶,送到昭鶴越手邊去。
到時候,他就自然懂了。
鶴越年輕,性情也並不壞,所以聽懂了她的婉拒,他也就離開了。
這世上,不可能每個人都如意。
能夠得到一些東西,卻又會有一些遺憾,永遠都無法滿足。
或許,這才是真實的人生,她許久不曾徹底走入徹底看清的人生。
在桃園的日子,終於歸於平靜。鶴越應該從旁人的口中得知了自己的近況,總是差遣公公送一些宮裏上乘的補藥來,如今她已經有了六個月的身子,冷大夫雖然做不到出口恭喜她,但一個月,也最起碼來給她診治個兩三次,等到她一切無恙,才冷著麵容離開。
冷大夫人如其名,為人總不顯得熱情,即便他對待皇奶奶也是如此,但琥珀清楚,他是氣自己不知何時忘記他的勸告,不曾喝藥,才冒險有了孩子。畢竟拖著這副身子,懷胎十月,並不是短暫的過程。他一定生怕,什麼時候,一屍兩命。
但她已經熬過了最難熬的這幾個月,也什麼都不怕了。她相信隻要她想,她就一定能夠把這個孩子養大。
有時候,人得失之間,往往是爭一口氣,往往是一種信念撐著。
樂兒見琥珀坐在圓桌旁,正望著桌上的繡圖出神,這副繡圖是樂兒陪伴自己閑暇時候繡的,說是要給以後的孩子做一條小絲被。
原本琥珀也說想做女工活,畢竟如今她在桃園養身子,也不好在別的事上多花心思,她也想要做些小鞋子小衣裳,但樂兒急忙勸阻,說鄒國有風俗,在懷有身子的這十個月內,最好不要碰這些利器,否則,就不吉祥了。
“小姐,我在這麵子上繡這些好看麼?這些是水紋,下麵是小魚遊走,上麵是大白鵝……”
琥珀笑著點頭,柔軟指尖,輕輕拂過那還未完成的繡圖。
“不過你照顧我,也別忘了去看看徵兒。”
楚徵,是楚炎跟樂兒孩子的大名。那小子早已過了足歲,如今正是貪玩耍潑的年紀,如今樂兒專心照顧自己,讓其他的丫鬟跟鎮上找來的大娘帶著兒子,琥珀心裏總也有些歉意。
“兒子雖然重要,但小姐更重要。說這些話也怪矯情的,不過我真的是這麼想的,小姐,你回到桃園也四個月了,樂兒想問小姐你一句。”樂兒麵色透出一股子誠摯的意味,她從琥珀的手邊奪走那副繡圖,這些話她實在忍耐不住,就要脫口而出。
琥珀噙著笑容,今日的她,身著一件寬大的雲白色袍子,黑發挽在腦後,隻用柔軟美麗的嫩黃色絲帶纏繞綁縛,清醇的宛若少女,更何況如今她的肚子也並不明顯,手腳還是纖細,不仔細看,根本很難察覺她已經有了身子。
見琥珀安心傾聽,樂兒深吸了一口氣,將所有的心思托盤而出。“我樂兒年紀小的時候就在江湖走動,不說大風大浪見多了,我至少也開過眼界的,絕不是拘泥世俗的俗人。如果小姐今日給了一句痛快話,要徹底斷絕那孽緣,那我們就當之前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盡心盡力照顧小姐和這個孩子,也決不讓小姐受到半點風言風語的折騰,你就安安心心待在桃園,把孩子生下來。往後見了那個男人,我們就當不認識的陌生人,絕不會多說半個字,也不讓他知道小姐懷著他的孩子多辛苦,這些他都沒必要知道。孩子生下來,那就是桃園的小主人,沒有爹,他一樣可以活的開心。有他舅舅,還有他楚叔叔,手下還有這麼多下屬下人,他根本不會覺得他跟其他孩子有什麼兩樣。即便他長大了,我徵兒也會跟保護主子一樣保護他,什麼槍林彈雨都替他擋了,刀山火海也可以為他去闖……”“樂兒,哪有你說的那麼嚴重——”琥珀有些哭笑不得,當然,一個女子拖著孩子過活,在世間難免被謠言所困。但她宮琥珀哪裏會畏懼這些東西?況且她並非孑然一身,桃園遠離喧囂,而她身邊又有那麼多奮不顧身守護她生怕她受委屈的親人,她即便將孩子撫養成人,也不是難事。
勢力,靠山,人脈,財富,她什麼都不缺。
“我就是想說,隻要小姐狠下心來,我們這麼多人還不能讓一個孩子好好成長嗎?你如果死心了,以前那幾年,就當成一場繁華,過眼雲煙,不必糾結。”樂兒沉住了氣,話鋒一轉,才說出她真正的意思。“但話說回來,知道到底發生什麼事的人,隻有小姐一個。你既然不願說出來跟我們分憂解愁,那你可要仔細想想。畢竟冤家宜解不宜結,我也是勸和不勸分,兩個人走到一起多麼不容易,吃了多少苦,要說那個人對小姐沒真感情,樂兒還真不信。”
那個男人在琥珀小姐身上花費了不少心思,特別是那等看起來冷漠不會專情的男人,他自然也做了不少努力。可惜,轟轟烈烈之後,還是落得這幅下場。
樂兒丟下這一句話,聽到門口有敲門聲,便出去了。“夫妻之間能沒有一點點爭執坎坷嗎?如果不是太大的事,小姐你這四個月來,也該消氣了。”
琥珀臉上的笑容,全部消失下去。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她自從回到桃園,看似過著清閑安逸的修養生活,但從未逍遙快活過。
她一直在思考。
她是否可以原諒他。
還是,根本沒有原諒的必要。
她可是萬萬沒想過,奪取她的貞潔的人,是南烈羲啊,是那麼艱難才走到一起的那個男人……
她甚至帶他去上官府!
她帶著南烈羲,去轉遍了她曾經生活的每一個角落啊!可惜她不知道,那個人就是南烈羲!
是她做了蠢事。
她也不知道,她到底該怎麼辦了。
大贏王朝最偏遠的封地。
“皇叔,你回來了。”
一身淺藍色袍子的男人正坐在紅木椅子之內,他麵若冠玉,如今清瘦了一些,不過大抵精神頭很好。
他正是軒轅睿。
“今日裏我去看看孩子們狩獵,一個個折騰的一身臭汗,倒是隻打回來幾隻野兔子,瞧把他們高興的!”
老人提著兩隻野兔子回來,他正是軒轅睿趕來投奔的軒轅族的皇叔,他年紀雖然年長,倒是健朗,如今膝下也有七八個孫兒孫女,他鮮少過問其他事,多半是帶著孩子們出外打鬧。
他的身上,隻剩下大家長的影子,軒轅皇族的氣勢,幾乎早已泯滅,跟平凡人一樣了。
“他們一開始可想要拉你去呢,隻不過你的腿腳不好,不然我可記得你的箭法不錯,至少也給我打一頭野牛回來呢!”
老人指了指軒轅睿的雙腳,笑著打趣,管家過來將野兔子取走了,他這才擦了擦雙手,坐到軒轅睿的身邊位置。
“你來我這裏也不少日子了,有想過要回去嗎?你自小就好強好勝,我早就看出來了,也早就知道你要遭殃。”老人說的語重心長。
“說不想回去,是假的,但在這裏我更安心。”軒轅睿輕輕歎了口氣,俊朗麵容上,浮現些許苦澀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