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入夢之時(1 / 3)

刺眼的白熾燈照得病房每塊角落都一片慘白,消毒水濃烈嗆人的味道在鼻尖久久不散。

放眼望去,整個病房裏全是枯寂的白。白色的病服、白色的被褥、白色的床欄、白色的牆壁,就連床頭的白桌上都是一碗寡淡的白粥和一杯冰冷的白水。

周平無力地呼出一口氣,扭過頭去看了眼窗台。中午的時候還是晴空萬裏,可一到晚上便是陰雨綿綿。

雨水緩緩打在玻璃上,不大不小,淅淅瀝瀝,似有氣,又似無力。同他現在一樣。

像是在為他送終。

低下頭,手背的針孔宛如蜂窩,上麵還殘留著幾滴從針頭上滲出的化療藥水。

護士才走,也意味著今天的化療剛剛結束。從早上九點到晚上六點,中間沒有任何停歇,哪怕今天是他的生日。

他什麼都沒有做,卻疲憊得無法起身。想睡,也闔不上眼。

周平十歲的時候便患上了淋巴癌,惡性的腫瘤長在了脊柱上,從那時起他便無法再次行走。他為了治病經曆了腰穿、骨穿、十多次危險的化療、還有一次超過八個小時的大手術。

術後他的腫瘤被取了出來,可脊柱破損,讓他徹底失去了下半身的知覺,再也離不開開輪椅了。

癌症不是那麼好治的,就算是手術接化療也沒有徹底治愈。麵對複發,他必須再做一次化療。

疾病導致他不敢吃辣,不敢吃辛,一輩子沒有碰過酒,也從來沒有抽過煙、更不敢吃牛肉這類的發物;熏肉、臘肉還有油膩的食物也都有禁忌。

和尚戒的他都戒,和尚不戒的他也戒。

已經有七八年沒有體驗過行走的感覺了,也有同樣的時間沒有吃過喜歡的美食了。他現在隻想走下樓,在餐館裏吃一碗油到膩嘴的紅燒肉。

滿腦子想的都是美食的香味,可他嗅了嗅手背,聞到的卻是充斥著化療藥帶來的怪味,難以形容,光是靠近就讓人反胃。這或許源自一袋猩紅的化療藥水,比血還要刺眼。

其實他原本應該是姓國的,福利院的孤兒們都是這個姓。不過為了方便他們融入社會,上頭來了政策,所有的國姓都要改。於是沙城福利院便順著百家姓,給每年入院的孤兒命名。

趙錢孫李,周吳鄭王。

輪到他這裏的時候,正好是周。

周平,取平平凡凡,平平安安之意。隻不過他的命運卻頗不平凡,一路上都是坎坷。

逼仄的病房他住了七八年,孤寂的病床他躺了三四載。

身體越來越虛弱,隨時可能合上眼睛。醫生也說了,建議他保守治療。但是周平沒有聽,他想搏一把,他並不畏懼死亡。

不過死了也好,他已經給這個社會添了太多的麻煩了。

最早的時候還能推著輪椅到處逛逛,但在三年多以前,他就已經虛弱得隻能躺在床上了。

之前他還可以滾著輪椅去玩玩電子遊戲,現在他連抓起手機的力氣都沒有了。

遊戲裏的那些同伴陪他無數個日夜,伴他熬過了術後最難過的時光。

他患上癌症後知道自己命不久矣,還像父親般,為他們創造一個又一個舒適的家。

誰還沒有過幻想呢?隻不過,他沉浸的太深了。

周平將九尾狐放在一個美麗的櫻花園、為惡鬼在地獄裏創造了一個可怖的宮殿;接著他又將龍族放在海底、把鳳凰高掛九天;還有端坐雲霄的金烏,盛開在九幽的紅花……

就連中午吹蠟燭許願的時候,周平還希望他們在另外一個世界活得幸福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