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將竹笛放在唇邊,又輕輕吹起她自己作的曲子,再次將這當作自己的催眠曲。黑夜很黑,很靜,她從學會吹竹笛起就開始這樣安慰自己入睡。

隨後,窗戶的木板上響起幾聲有規律的輕響,讓她一個激靈從睡夢裏掙脫出來,“芷玉,齊康,是你們嗎?”

“小姐,是我們,我們來看你了。”外麵傳來很輕很輕的聲音。

映雪連忙放下笛子跑到窗邊,貼著木板敲了敲:“我在這裏,芷玉,快講故事我聽,我今天悶死了。”

十歲的芷玉趴在外麵的梯子上,十二歲的齊康站在下麵扶著梯子,小聲提醒著:“芷玉,抓緊時間,現在時間不早了,小姐該就寢……”

“我知道。”芷玉打斷他,隨後對窗戶裏的映雪輕聲道:“小姐,我和齊康是幹完活才能來這裏的,今天我和娘出去買東西,聽街上的人說,有個小王爺被皇上發配到卞州去了,好可憐……不過小姐更可憐……小姐,老爺什麼時候放你出來?老爺已經關了你五年了……都怪那個該死的和尚胡說八道……”

映雪趴在木板上,落寞起來:“我不知道,爹今天來過,他說要等到我及笄……我現在隻希望能看到外麵的陽光,這裏好黑,我好怕。”

“小姐別怕,芷玉和齊康會永遠陪著小姐的,我們每天幹完活都來陪小姐說說話。對不對,齊康?”

“恩,我們每天都會陪著小姐,我們一起長大,然後看著小姐嫁人。”下麵齊康的聲音,稚嫩的,卻頗有小男子漢氣概。

“齊康說得對,我們三個是最好最好的朋友,我們一定會一起長大,看著小姐快快樂樂嫁給姑爺。”

小映雪趴在木板上,無聲哭了,她瘦小的肩膀輕輕抖動著,終於把心頭的苦悶哭了出來。在這裏被關了整整五年,每天是不見天日,分不清白天黑夜,隻有教書先生偶爾來教她讀書習字的時候,她才能呼吸外麵新鮮的空氣。

一般她不會點燈,因為她不知道哪一刻是白天哪一刻是黑夜,她習慣黑暗,卻又害怕黑暗。隻有在外人進來看她的時候,她才會點燃那一盞微弱的光,證明她卑微的存在。

她一直隱約知道自己給家裏帶來了災難,也無意聽到了那一夜娘親歇斯底裏的哭喊,原來她敬愛有加的娘親不是親娘,而爹爹也不是親爹,她隻是被生母送過來的,命中帶煞。

雖然她不是太懂“命中帶煞”這句話,但知道,她的存在會給家裏帶來災難,所以她心甘情願待在這小閣樓。即便就這樣度過她的童年,甚至是一生。

“芷玉,娘和家裏的其他人還好嗎?”她停止哭泣,想起整日對她憂心忡忡的爹和娘,還有動不動就摔斷腿或胳膊的老管家,疼愛她的李媽。這些人,皆因為她的存在,受了不少苦。

“小姐別擔心。”小芷玉在外頭笑了,聲音甜甜的,清脆如銀鈴,“我聽我娘說,夫人懷小少爺了,府裏馬上就會辦喜宴,嘻嘻,到時候我娘就會給我吃豬肉圓子了……”

“讒嘴貓快下來,梯子快被你壓塌了。”小齊康在下麵叫囔,並把梯子抖了抖,惹得胖墩墩的芷玉一陣尖叫,“齊康,小心我下來扁你!”

齊康對她吐吐舌扮鬼臉,然後對樓裏的映雪道:“小姐,我要回去睡覺了,今天好困哦,我們明天再來看你,給你講故事好嗎?”

說完,大大打了個嗬欠,再對已往下爬的芷玉做一個鬼臉,一溜煙跑走了。

芷玉在後麵急得跳腳:“壞蛋,梯子怎麼辦?我一個人抗不起……嗚嗚……小姐,齊康欺負我……”

樓裏的映雪依舊靠在木板上,望著木板縫隙裏射進來的月光,突然好羨慕好羨慕芷玉和齊康。

六年後,煙花三月,京城蘇家。

隻見氣派的大廳,四十有六的蘇老爺留著山羊胡,戴著洋眼鏡,呷了口茶,對對座的人笑臉相迎:“雲老板,聽說令郎至今尚未娶親,今年是否二十有一了?”

同為做布匹生意的雲老板一聽這話,笑容有些僵,道:“犬子愛流連煙花之地,經常不回家,怕是一時半會安定不下來,嗬嗬。說起這,不知令媛找的是哪家的夫婿?”

讓兒子娶這蘇家的煞星那還了得,他可不想晚年喪子或是家道敗落。兒子喜歡在外麵亂來,此話不假。但是這會他忍心把這家醜外揚,就是想打消這蘇老板的試探之意。所以,他也就敷衍敷衍。明知無人上門向蘇家提親,也終是要說些客套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