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窗外飛雪帶春風,嗚嗚呼咽,正是春雪初化,細柳生芽的時節。
天還是冷的。
屋子裏沒有碳爐子可用,正門大開,裏麵空落落,涼颼颼的,佛龕的菩薩像上也凝了一層薄薄的冷霜。
寧苼跪在蒲團上,身上隻著了一件半舊的襖裳小裙,細白的脖頸上浮了一道嚇人的淤青,兩眉低落,頭昏沉沉的直往下墜。
門後頭青衣宮服的老婦盯了一眼,立時拉長了刻薄的老臉,踩著雙麻灰厚底鞋,啪嗒啪嗒兩步上前去,一鞭子重重甩在寧苼的腰上,破口斥道:“菩薩麵前,可端正些!還當自己是金屋玉門裏的貴人、東宮裏的大妃呢,你也不好好看看現如今是什麼光景了。”
冷得厲害,鞭子打在身上其實不大疼,寧苼隻晃了一下神,忍住不適,默不吭聲地擺正了姿勢。
老婦滿意地翹了翹嘴角,回到後方,兩眼珠子仍死死黏在寧苼身上,不放過她一星半點兒的懈怠。
這老婦姓王,是長信宮文瑄太後手下一個管雜事的,原本的名字已經不知了,旁人隻叫一聲王姑姑。
王姑姑仗著自己是文瑄太後身邊的舊人,一向目中無人,在小主子們麵前素會擺臉色,尖利刻薄,是滿宮上下第一討嫌人,也是一等一的調、教好手。
可無論旁人怎麼看、怎麼煩,文瑄太後卻尤為看重她,但凡有不樂意親自出麵的事,無不是交到王姑姑手裏。
比如今日來訓斥杖責寧苼這個膽大包天罪惡滔滔的孫媳婦,以釋心頭之氣,便是其中之一。
王姑姑嘖了一聲,往寧苼青白的臉上瞟了瞟。
這太子妃可真是個不得了的“厲害”人物,謀害太子毒殺親夫、夜半遠走與人私奔,結果昨夜在獵場的亂墳崗外被逮了正著,天下之大不韙的事兒做盡了,惹得皇上、太後、皇後大怒,叫東宮丟盡了臉麵。
但凡換個人,早該死無葬身之地了,偏她還能完好無損地立在這兒。
要不說人長得好就是占盡了便宜,細眉生花,杏眼如霧,既惹人憐愛,又蠱惑人心。到這等地步了還能惹得冤大頭太子殿下為人求情,愣是以一己之力將人保全了下來。
隻不過太子妃之位就別想了,注定廢了。
廢太子妃啊,大齊有史以來的第一位,雖說詔書未下,但如今依太後的意思,必是八|九不離十的。
王姑姑露出一絲諷笑,“我若是太子妃你,早一刀抹了脖子,來日好歹也能在史書上留下一兩分可憐的筆墨,比起‘淫/婦苟安’,‘知恥自亡’總還有丁點兒的氣節可言。”
這話說得又嫌棄又不屑,甚有幾分羞辱。
寧苼知道這老婦是故意的,隻低下頭,閉了眼,沉默不語,不管這王八念經。
王姑姑冷眼旁觀,片晌有小宮人提說了句時辰不早了,老婦才丟了手裏的花生殼,抽出二指寬的長木條,走至寧苼身後,正對肩胄一板子狠力拍了下去。
十足的力道,盡皮薄肉少的地方招呼,寧苼隻覺這一刻骨頭都被敲碎了,口中憋了一口氣,死咬住唇,溢出破碎的痛呼。
王姑姑這才笑了笑,動作卻是不停,又是幾板子下去,連有三十餘下,直至打得自己手臂也又酸又軟了方停了下來。
看著寧苼氣息奄奄伏在蒲團上,王姑姑老眼一揚,正色厲言道:“傳太後口諭,太子妃失德無禮,義理墮闕,不容於內宮,自今日起遣送回恒國公府,若無赦令,此生不得再踏出府門一步。以後萬望回省自身,平性修心,好自為之。”
“太子妃,稍後會有人送你回京,老奴這便告辭了。”
院裏的大門砰的一聲闔上,王姑姑和一道而來的三兩宮人離開,回另一處向文瑄太後複命。
四周隻餘風聲呼嘯。
寧苼死死埋在臂彎裏,好半天才抬了抬頭,從肩背處的疼意中緩了過來,臉無血色,冷汗密布,水杏眼裏紅紅含淚,好不可憐又狼狽。
然,心裏卻想罵人。
這算什麼事?
果然老話說得不錯,人生不如意事總是十有八|九。
誰能想到一天前她還在學校高高興興參加畢業典禮,準備領了學位證兒就回去繼承老山裏道觀和林場,結果,不過在典禮上打了瞌睡,就穿到了衍生而成的世界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