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二,宜打掃、沐浴,忌交易,財神位在正西。
沈如是晨起眼皮跳了幾下,於是翻了翻黃曆。
不像是什麼怪日子。
她拜了拜財神,道了句“財神保佑”,出了門去。
沈如是住的地方是個安靜的白牆黛瓦的小院,自她的小院往外是個套園,出了套園一路向東,沿竹林小徑繞到一座高樓下麵。
那樓高聳屹立,飛簷黛瓦,層層疊疊由高至矮飛橋連接的小樓林立,綿延半城。
綿延的樓宇被晨起的薄霧籠罩著,又在初升的日頭下羞怯地露著臉。
風吹動簷鈴輕搖。
每一隻簷鈴上都刻著這樓的名字——天風樓。
天風樓,芒朝最大的花樓。
沈如是麵紗掩麵從天風樓後門進入。
清晨的樓裏稍顯安靜,有輕而薄的酒氣未被窗外的晨風吹散。
幾個婆子打著哈欠做著灑掃。
她們一眼瞧見迎麵來了個帶著麵紗的姑娘,釵環輕顫,步下生蓮,不必看到臉,便曉得是誰。
婆子們連忙退去了一旁讓出道來,恭敬地叫了一聲。
“姑娘。”
這聲姑娘,不必指名道姓,因為在天風樓裏隻有一個人當得。
那便是沈如是。
芒朝第一花魁。
沈如是微微頷首同她們示意,腳下輕快地往正西走去。
從西門穿過去出了樓,是片空地,空地上有十幾個練功的小姑娘小夥子。比起昏睡中的樓,這裏朝氣蓬勃。
他們見到沈如是來了,皆露出了驚喜的麵容,連忙也叫著姑娘圍了過來,卻又不敢把髒兮兮的手蹭上沈如是的裙角。
沈如是見這些小孩子一個個練得起勁,臉上畫著半妝,唱念做打俱全,不免想到了從前。
她本也不是學這行的,後來演了一出話本子紅翻了天,為自己掙來一等一的名頭。
如今,沈如是每年隻在戲台上露一次麵,隻這一次,就能引來大江南北的人。
不過其餘時間,多是這些孩子們登台露麵的機會。
他們不是專業的唱戲人,唱的也不是經典曲目,可正是這些現編的話本子一折一折、情景再現一般地演出來,演紅了天風樓。
這些年,天風樓從花樓轉向戲樓,花戲並重。
原本樓裏的姑娘們便隻賣藝不賣身,如今又添戲路,被捧紅的何止一個兩個?
沈如是瞧了瞧孩子們,被賣出家的都是些窮苦出身,到了天風樓才吃飽穿暖,她便讓丫鬟丹竹留下些銀錢給他們買些零嘴吃。
孩子們得了零嘴,無不歡天喜地。
沈如是笑著走了。
丫鬟丹竹走上前來,壓低了聲音在沈如是耳畔。
“姑娘,咱們還欠著許多錢呢。”
這話令沈如是的笑微微一滯。
風從側邊吹來,吹開她的麵紗,露出她白皙的麵龐——
隻見她眉若遠山,眸如盈泉,鼻梁挺立鼻尖精巧,唇瓣紅潤若櫻,有著中原人的柔美,也有著西域人的豔麗,似畫中走下來的美人,更如九天下凡塵的仙子。
但仙子此刻臉上露出了窮困窘迫的尷尬。
“咳咳,那什麼......再窮也不能苦了孩子不是?小錢而已,隻要不損失大錢就好了。”
她說完,提起裙角上了樓外木梯。
沈如是三轉兩轉,很快登至樓頂,進了一間喚作重山閣的樓頂廂房。
沈如是進了重山閣便坐下看了一陣賬本,而後端起她的最心愛的茶盅,飲了一盞花茶。
茶沒喝完,老鴇畢三姑就來了。
畢三姑是天風樓原來的當家,沈如是攜巨資入主之後,畢三姑隻負責打理天風樓的日常事務,賬目歸沈如是親自來管。
畢三姑今日來的早,人還沒到,匆忙的腳步聲就到了。
“姑娘,有一樁緊急事!”
“何事?”
“是錢的事!”
一提“錢”,沈如是目露正色。
畢三姑道,“官府要加收重稅了,說是商戶得朝廷照拂,近年生意普遍興盛,而朝廷要養兵助農,須得商戶出錢,因而加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