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大典(一)
楊文鴻含笑閉上眼,等待那一掌的解脫,然而等了許久,那雷霆的一擊卻總是沒有下來。俊眉微皺,緩緩地張開眼,卻見傾狂麵無表情看著他,眼底的殺意已消失無蹤,舉起的手緩緩垂下,反抓住他的雙臂,順勢將他扶起來。
“傾狂……”楊文鴻疑惑叫喚了一聲,眼眶朦朧迷離地看著傾狂,身子自然而然地順著她的動作而站了起來,他不明白,事情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她為什麼還不殺他?
“十年前,桃花樹下,我曾說過,你是我莫傾狂的兄弟,我會罩著你,我從來說話就算話。”輕輕地放開他的手臂,傾狂後退了一步,淡淡地說道。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傾狂,我已經背叛了你,將你傷得這麼深,我不配再當你的兄弟了,在我決定出賣你,傷害你的時候,當年桃花樹下那個楊文鴻就已經死了,傾狂,是我將你是女子的身份告訴莫傾廷,讓他用這個真相去打擊皇上,陷害芸貴妃,是我早有預謀地利用你派來保護我的人得到他們的聯絡方式,是我將這些暗語告訴莫傾廷,然後和他合謀,故意用羿軒和若夕他們將暗處的人引出來,將京都裏所有可能是你手下的人抓起來……”楊文鴻激動得全身顫抖道,猶勝潘安的臉龐上痛苦地糾結著,一遍一遍地說著自己所做下的不可饒恕的壞事。
不可否認,傾狂沒有一掌劈了他,內心裏,他還是有種激動的喜悅,不是因為有可能僥幸活命,而是即使他做了這麼多對不起她的事,在她心裏,他還是有位置的,即使那個位置隻剩下一點,也足以讓他感謝上蒼對他的眷顧。
然而理智卻為心底那點自私而嗤之以鼻,暗恨自己虛偽,他寧願傾狂已經對他毫無感情,能將他視為敵人一掌劈了他,那樣她才不會覺得痛苦,畢竟她或許可以原諒他背叛她,但是卻不可能原諒因他的背叛而害了她最愛的雙親,雖然他沒想過要害死他們,也沒有想到莫傾廷竟是如此禽獸不如的東西,竟敢殺父弑君,但不管他有沒有想到,這都已經是因為他而成了事實,那麼他便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
他怎麼會不知道,龍麟皇和芸貴妃在她心裏有多重要,他也知道十天前那場恐怖的大屠殺,還有她因此而昏迷了十天,可是今日她卻對他這個罪魁禍首手下留情,這對於她來說,一定是十分糾結痛苦的事,恐怕會從此心難安吧!
鑒於理智如此想,楊文鴻竟不住地拉著傾狂讓她殺了他,他心裏想著,隻要傾狂對他完全絕望,沒有任何感情了,就能沒有絲毫痛苦地在舉手間將他給殺了,那麼他與她這十年的糾纏恩怨就能隨著他的死而煙消雲散了,從此,他化作一縷幽魂守護著她,而她,莫傾狂還是從前那個狂妄的莫傾狂,她的身邊還有很多親人朋友和愛人陪著她,隨著時間的流逝,她會忘了有楊文鴻這個人,忘了失去雙親的痛,或許有朝一日,她會有意外之喜,她……
傾狂淡淡地看著一副求她要他命的楊文鴻,心裏清楚地知道他在想什麼,也自是明白過來,他會等在這裏,跟她說那麼多話,將自己的心給剖開攤在她麵前,就是要讓她狠得下心來殺他,他其實很了解她,但是他也不了解她。
因為了解她,所以他知道她的弱點,因為不了解她,所以這麼多年來,他一直都在自苦,他說她小時候將他拉出了黑暗的世界,其實這隻是他自己的自以為,他從來沒有從黑暗的世界裏走出來,他從來不願讓任何人知道他的心思,哪怕是她。
因為了解她,所以他知道她行事風格,因為不了解她,所以他以為自己太了解她了,於是總是以自己理智去猜度她的想法,無論是她隱藏了實力,隱藏了自己身份的事,還是在發生了這麼多事後,他雖醒悟了,願意從黑暗中走出來,都是在以已度人,想當然地認為她會怎麼想,雖然他一心為她著想,卻未曾想過,若十年的感情能說斷就斷,發誓要保護一生的兄弟能說劈就劈,那麼她就不是莫傾狂,現在她也不會在他的麵前,跟他說了這麼半天的話了。
微仰頭,望著天上的雲卷雲舒,傾狂沒有再看楊文鴻一眼,凍得有點通紅的雙手負於身後,沉沉的聲音透著王者的氣勢:“楊文鴻,你聽著,不管你做了什麼事,不管你多麼值得千刀萬剮都好,對於我來說,你一日是我的兄弟,那麼這一生,你都是我兄弟,我莫傾狂的劍可以殺盡天下人,卻永遠也不會刺入自己兄弟的胸膛,何況,你是這個世界上,除了我父皇和母妃,第一個我想保護的人,所以適可而止吧。”
傾狂的話,讓楊文鴻深深地征住了,婆娑的雙眸像是受到了巨大的震憾般定定地看著眼前並沒有用正眼看著他的傾狂,心裏受到的震動更可謂是天搖地動,瘋狂的神色已經完全平靜了下來,平靜地站著,平靜地看著眼前人,平靜地想著,真正以一顆平靜的心來回憶過去的二十幾年的人生。
最後低低地笑起來,笑得猶如春暖花開,笑得猶如驕陽融化世間寒冰,緩緩地抬起右手想要去觸碰傾狂,卻在要碰到她的時候垂下,猶帶淚痕的臉上盈滿著溫柔,清泉如滴水般的聲音透著沙啞道:“傾狂,謝謝你還當我是兄弟,我錯了,錯得離譜了……”錯了,這二十多年來都錯了,他的人生竟然會錯得那麼離譜,隻是,縱然如此,他和她也再也回不到以前了,他已沒有資格再站在她的身邊了。
這一句錯同之前的那一句錯有著不同的意思!傾狂這一刻,心底也說不出是輕鬆還是難過,她不是聖人,在事情發生以後,她不止一次地想親手了結了他,但是,當站在他的麵前,她就知道,她下不去手,十年的相伴,十年的照顧,不是一天兩天,楊文鴻這三個字在她心底占著一個位置十年了。